“宋四郎,你说的都要道理,但我们到底要做哪一种?”有性子急的师傅问。
宋菽笑笑:“都做。”
都做?几人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概念中,如果家里有个什么手艺,必定死盯着它做到最好,用料都不带换的。可这宋四郎却说都做,这与他们经验,相去甚远。
宋菽早料到他们会惊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嘉朝还是小农经济的时代,多是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还没有后世工厂的概念,更不会想着针对不同的客户群体提供不同档次的产品与服务。
放下水杯,他说:“咱们的作坊要做大,自然要让更多人能买得起,愿意买。价贱的要做,虽然利薄,但能多销,更易打出咱们作坊的名声。价高的也要做,如黄花梨、紫檀这些更要定做,可连床架子一同包下,做雕花装饰等等,如此各样的人家都会来我们作坊买床,岂不是更好?”
师傅们不懂经营,听了宋菽的话,只觉得各样都能做,好像挺好。
掌柜却是懂生意的,这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所谓各花入各眼,他们就做各样的花,卖给各样的人,这样一来买家就会更多,作坊的名声也能更大,赚来的钱帛必定更多。
这道理并不深奥,可他为何没有想到呢?
杨剑今日难得早来,正巧听见宋菽的话。
小厮奉上热茶,他看着又被师傅们包围的宋菽,食指一圈一圈绕着杯沿。本以为从他那里拿到制法,已是做得聪明,却没想到这小子还藏了许多。
若能让他为己所用,他的智慧加上自己的家族背景,这生意场上便无人能敌了。
可这小子油盐不进,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丝毫不把自己的身份放在眼里。
要怎样,才能把他弄过来呢?
杨剑陷入深思。
之后,宋菽又与这些师傅讨论了许多,又提出在棕床上贴藤面,这样床面更美观,也许能吸引一波注重美观的客人。
师傅们都挺服宋菽,这年轻人不骄不躁,手艺了得,还有许多妙思,他说的,他们自然会去尝试。
掌柜见到这情景,心里轻松了许多,接下来他只要召集手下的管事,核算各类木材棕丝等的价格,最终定价就好。棕床的制作,想来能顺利开展了。宋四郎不过停留了一小会儿,就帮他们解决了诸多问题,真是不服不行。
耗了好一会儿,宋菽才从棕床坊脱身,打算进城转转。
没走出多远,却见来摇号的人群众中,有个老伯背着背篓,像是在推销什么。
他与排队的一个个搭话,有些人会客气的拒绝,但更多人直接无视,甚至出手赶人。老伯有些年纪了,被一个青年一把推开,踉跄了几步。
宋菽忙上前扶住。
“哎谢谢谢谢。”老伯一边弯腰一边说。
“老伯在卖什么呢?”宋菽问。
“卖蚕茧,你要买么?我家世代养蚕,这蚕茧可好了。”老伯放下背篓,抖抖索索从里面拿出两个,送到宋菽面前。
宋菽略看了看,果然是好物。
“老伯,您这蚕茧这么好,怎么不买给收蚕茧的买卖人?”宋菽问,嘉王朝的皇公贵戚和门阀士族最爱绸缎,每年的消耗量都极其惊人,民间常年有专门收蚕茧的买卖人,从蚕农手里低价收来,加工成绸缎卖给这些皇族贵族。
老伯摇手,头也不住得摇:“今年卖不出去啦。”
宋菽:“怎么了?”
老伯:“上头下了命令,皇族与门阀官吏等今年都不得买绸缎,惯食猪羊的改成禽肉,惯食稻米的改成粟米。听说官员的俸禄都减半了。日子不好过啦,又要打仗啦。”
也许是年纪大了,老伯说话时喉口伴着嗡嗡声,这话就听起来格外低沉。
皇族。
这命令看来是皇帝下的了。
宋菽心里暗叹,这天玺之乱刚结束,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怎得又要打仗。
听从秦地来的郭大哥说,如今关中田地荒废比义成更盛百倍,八年大乱时因秦兵耐苦战,征兵比其他地方严重许多。推荐本书
而且现在东北方义成等几大节度使早已不给朝廷纳赋,若不是还有江淮撑着,长安早完了。
现在节衣缩食要打仗,想来是与这些节度使打。
天玺之乱时,节度使以皇帝沉迷美色不理朝政为名清君侧,最后逼得先帝与其爱妃双双自缢,天玺之乱结束,新帝即位又要打回节度使,但这节衣缩食的法子却是要先让民间痛不欲生。
且不说这法子不过就是花架子,就算实用,代价也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