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 作者:五色龙章【完结】(178)
他接过考卷,先不急看前面最重要的四书题,而是先翻开了据说与他一样写出“复礼”之意的春秋题。
“责大国易诸侯之序,所以谨礼也。”
咦,好一个“谨礼”!好个大胆的考生,他居然开门见山,破题便点出《春秋》经的礼义教化之功!
而这题目竟也破得冠冕堂皇,又不失自然:“谨礼”二字打开思路,往后便以宋公失序之事引出不“谨礼”而使各国尊卑失序,以至后来国家之间只能强弱而非依王制、周礼论尊卑,至有春秋、战国各国争霸之乱。如此看来,足以见孔子于此处责宋公乱诸侯次序是何等远虑——
这篇文竟不是他以为的,为了投主考所好而硬在自己的文章中添入几句“复礼”之言的文章;而是真的与他理念相投,写出了他出题时就想让考生理解到的,圣人作《春秋》是为引导天下人归复仁义礼信之德的好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明代进士登科录、春秋学史、八股文鉴赏
第75章
这学生的文章怎么恰就写到了他的心里!
张瑛拿着那四道《春秋》题反复品读,越看越觉得这学生读书读得深彻。不提与他对《春秋》理解相同之处, 后面四扇八比开阖议论中, 常常追究史料细节以佐证己说:
如论宋公易诸侯之序之事, 便能细细引注两家诸侯来由、身份,以及周礼所定的出兵之制;论霸主合兵讨叛乱之国题时, 竟将如何用兵、用谋讲得有条有理、细如掌上观纹;论贤臣离本国而出奔外国,便能详论臣子出身家族、国家情势,贤臣去后本国的兴衰, 以辨其出奔的对错;论周王与王后夫妇之义时则又能将当时天下之势囊括其中……
他是真的精熟春秋史实, 不光是背几本闱墨, 甚至不光是看本经与后人传注能看出来的,必定是也通了诗、书、礼, 才能将当时史料信手拈来, 不露痕迹地融入文章中。
不光经义文好, 四书文也写得好。
虽然张次辅自家文风平和, 平日看文章也略偏向清简纯雅的,可是看过这四篇极合心意的《春秋》文后, 再看他别的文章也不由带了点偏爱。
细看前三篇四书文, 也都是才气雄浑、笔路英迈之作, 其词章蔚然出自肺腑, 脱无陈腐气, 令人不自觉地想写一句“可以为式矣”。
慢着!
细细比较这几篇文章,虽然内容各有不同,但其行文格式, 的确是有一定章法的!
从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前几段散文写得体气纵横,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层次分明,每篇几乎都是两句破题、三句承题、两句原题、三五句起讲。后面四扇八比更是对得工稳严谨、长短合宜,提二比、中二比、过接、后二比、束二小比与最后大结更是层层递进,清晰有致。
之前随他行文奔涌之势读下去,未作比较,细断其文体才知,这考生作文章的章法实在是规整细密之至——不须他这考官修改,便可拿去颁行天下,作下一科考生模仿的时文了!
而这样严苛的法度之下,他竟还能写出如此奇气纵横的文章,让人完全查觉不出体式拘束,这文章须得耗几十年工夫,一处一处练出来吧?
他忍不住在卷边空白处又画了几个圈,在房考官批语旁批下了“文章可式”。
副考官曾棨看着他对这卷子爱不释手的模样,便问了一句:“玉笥公之意,莫不是要点这卷子作会员?”
张瑛看着那份满篇蓝圈的考卷,微微皱眉,又从旁边取出两套试卷:“这份虽好,但我之前也曾看中两份极好的卷子……”
那两份卷子分别是诗房、易房荐上来的,七篇文章也都是词章典雅、体格端严,善于发明经义的佳作。
可他手中这份卷子不光是文章好,经学心得也和他相投,他此时心中正偏爱这卷子,怕是再比较起来就不公正了。张次辅思忖了一阵,便将三篇文章放在一起,又问曾侍读:“西墅那里取的几篇佳作?可以拿来比较一下优劣。”
曾侍读那里有礼房、书房的两篇经魁卷,也都拿来和主考这边的三篇比较。
张瑛取了这两份卷子,翻开开头两页,便不由得笑了起来——俱是词腴理畅、气格浑雄之作,和曾侍读自家的文风相似。
果然考官看文都难免有所偏爱,他也不必刻意压制心中喜好——
刚想到这里,便听曾棨“噫”了一声:“还是玉笥公选的好卷子,怎么有这样词华气茂、雄伟奇隽的文章!这篇比我得的这两篇更觉有馀味,我看竟不必再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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