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题既出,承题就好办了。左不过正破反承,承题中又可以引述题面原句内容,他就把破题中圣人常言《诗》《书》《礼》,楚大夫可以记之的意思翻过来,改写“《诗》《书》《礼》这些雅言之外的圣人不言,楚大夫能记什么呢”?
文雅一点,按程子注改一改,“夫雅言而曰皆,则诗书礼之外,圣人固不言也。彼叶公者,又何以书哉?”
这破题不算多么精妙,却胜在破得快而稳,思路十分老到。当年不像个幼童,如今这文章也不像个未及冠的少年,至少也是个写了数十年文章的老儒了。
方提学没想到他做截搭题都能这么快,仿若不必思索、信手拈来一般,胸中陡然生出一片爱才之心、考校之兴,顺手又考了一句“不亦悦乎—有朋”。
上过中学的朋友都知道这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题深印在脑海里,都不必像刚才那句一样先忆原文,略一回忆朱子注释,便提笔写下破题——“说以学而深,即可决其朋之有也”。
朱子注有“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用这句将“学”而后“说”深之意展开一下,就是“夫说生于时习,即生于学也。以学及人,而朋之有也,不可必乎?”
能以好学为乐,以学有所得为乐,自然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从。
方提学听得简直有些惊艳——岂止破得工稳,从中透出的胸襟更是通脱大气,不愧是能叫济世兄一眼看中,当儿子般养在膝下的人。
他连考了几道题,见宋时答得敏捷流利,难他不住,一时生出促狭心,提笔就在宋时的稿纸上画了个圆,叫他做出破题。
破,给个圆也得破。
这个圆不是普通的圆……它也是圣贤书上的内容。每章之前都有一个圆,用以分章节的。也就是说,这可以从圣贤之道未阐发之前就先有了一个浑圆的……什么下手。
宋时不由想起评剧《花为媒》里一句“圣道不存,此乃天之欲丧我斯文也”,不过提学面前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他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改成了“圣人未言之先,浑然一太极也”。
方提学看着他落下最后一个字,慢慢将那句破题念了几遍,感叹道:“圣贤未言而天地浑然如太极,及其立言,则造化生焉,典章出焉,礼仪立焉,王政备焉,百姓教焉……破得有廊庙气象。若你后面原题、起讲、入题、八比、大结也能做得这么好,这文章便不怕拿到方家眼前了。”
宋时这几年都是和县里的举人、生员来往,别人夸他的文章,他都怕对方是看在他这个县令之子的身份上给他虚假评分。至于桓小师兄,那是自幼相识,还有恩师的光环加成,不好说他看自己文章的滤镜有多深,也不足完全采信。
至于他父亲宋县令——他就是写句“恭惟台台,璠姿雪鉴,皎操冰壶”的逢迎套话,宋大人都能夸成绝世文章,他的点评就更不用听了。
难得御史这样公正可信的大家点评,宋时才对自己的水平恢复了几分信心,试探着问道:“学生在家做过几篇文章,算是心血之作,不知可否请老先生略加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