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目送着他背影远去,深深叹了一声:“好豪情,本王倒没想到他一个讲道学、好南风的文人才子有这样的情怀。倒是我看低他了。”
他身边的内侍问道:“殿下可要再追他回来?要么小的去送他一件信物?”
齐王摇了摇头:“罢了,送了他也未必肯要……这些名士脾气清高,方才既没挑明身份,眼下本王也不好再唤他,你们这些人又当不得事。”
他想着如何慢慢软化宋时,却听身边内侍抱怨:“这些文人真是事多,殿下如此纡尊降贵请他,他还拿起乔来,进门便叫撤了妓乐,又劝殿下换酒……”
宋时最初叫遣散男娼时,齐王也觉得他辜负自己一番好意。但此时他对宋时印象正好,自然又换了想法,觉得他又不知道自家身份,能劝这些是体贴他的意思——
毕竟宋时都从庙里拜出来了,有什么忌讳的?不过是怕他有忌讳。
他不愿再听那些告状的,摆摆手喝了声“住口”,那几个小内侍便都闭上嘴,乖顺地斟酒布菜。用不多久,两个打听宋时消息的小太监便从门外求见,齐王唤他们进来,问他们宋时买的什么。
买了五斤冬灰,二十斤石灰,听着香灰店掌柜说是过年做冬灰用的。但却不是送到他自家,而是旧日阁老府,如今桓佥宪的家。
齐王吃了一惊:“他买的东西竟送到桓府,难不成他放着自己家不住,寄住桓府么?他们可都是当朝大臣……”
从前他也听过龙阳、断袖,甚至还有什么“男皇后”的故事,可那也只是故事传说,从没见过两个做官的公然以夫妻相处的!
那宋先生还到庙里求子?
难不成他们同住一府,其实只是借了房子,私下里各有妾侍?
齐王想不明白,他身边的内侍脑子倒快,转出一个思路:“方才殿下是在个算命摊子遇见他的,当时奴婢隐约听见摊主说要合什么八字……莫非他要娶妻?”
他们二人年纪都不小了,娶妻生子倒是正道。
齐王年纪虽小,却也是正在选妃的人,眼看着就能成亲,对这方面明白得很,思忖一阵便颔首轻笑:“这倒是好事!”
他们娶妻生子之后,关系总不会还如从前两人同行同住时,到那时将桓凌与宋时分割开就容易得多了。
他只要这位名重天下的三元才子辅佐,桓佥宪再好,也还是随他兄长一起离开朝廷中枢吧。
他踌躇满志地吩咐:“宋先生买的那些灰叫他们不必送了,你们从宫中挑最好的加倍送去,就说是本王……不,只说张二与他一见如故,送些微物以表心意。”
可惜他通名时险些说出一个“郑”字,不得已中途改口自称姓张,不然就报上母妃娘家的王姓,就好让舅父家的表兄们有借口上门拜访。
也不知他成亲之后是要出宫建府,还是能像长兄当年那样留在宫里……三弟恐怕还要拖一年才能成亲,这一年若只留他在宫里,不知他们母子又要如何讨好父皇。
他满腹心思地去到庙里,代他母妃为近日生病的贤妃祈福,又求了座小金佛像和几卷经书回去,到宫中交与德妃。
德妃见了他便满面欢颜,将他带进内室歇息,屏退宫人,亲自拿手帕给他擦汗,心疼地说:“辛苦我儿了。不过如今你王兄外家失势,贤妃又被她那好儿媳气病了,咱们越发要善待他们母子,叫人挑不出错来,你父皇才喜欢。”
齐王挑了挑眉,意气风发地答应着:“不消母妃多说,孩儿还不懂这些么?且不说这个,今日孩儿遇上了宋三元!他还真不似那些寻常腐儒,也不是那等一味诗酒风流的才子……怎么说呢,有胸襟、有胆量、有气节,无怪父皇喜欢!”
他把和宋时相遇这一段经历给德妃讲了,说了宋时吟诗,又感慨了一句:“那桓佥宪敢检举周王外家,也是个‘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的好官,可惜有那个王妃妹妹,将来……”
德妃抿唇轻笑:“我儿想左了。不过是个出嫁女,怎能碍得家中兄长的事?”
齐王抬眼望向德妃,她却含笑摇头:“昔日乐广曾言:‘岂以五男易一女’,他们桓家是出过阁老的人家,难道甘心子弟们埋没乡野?将来若是那位失势,不必别人说什么,他们桓家第一个要与那女儿了断关系,以免牵连子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