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送水的老汉笑道:“自然富了,先生们不见这些谷子么?往年一亩田里可打不出这些谷子。收了稻又要拿打谷桶打,那时可要全家老幼一起打,抢着打下来晒干……“
那时连自家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哪有心招呼客人。
如今种稻有汉中学院的小先生们教,收稻又能租借来起大钐刀和极快的钢镰,还有这打谷机——膀不动身不摇,拿脚一踏就打掉那么一大捧稻粒,这还叫干活么?
老幼妇孺都干得了这些事,壮年更不必都留在家里:去知府大人的经济园做工;或到码头、矿上,或给城里大户的工坊做工;或与人收稻、舂米、扛包;或贩些针头线脑、到各村镇做些小买卖……
这一年不光有粮食,还能攒下些钱。到冬天若轮到这一甲服徭役,便去给宋大人做工修修路、修修水利,也心甘情愿。明年开春再按着府尊大老爷的安排耕种,定然又是一年丰收。
只是府尊大人教人种田的法子有些麻烦,不似他们从前按节候下种,到地里埋头干活的省心。
说起这麻烦来,倒有不少人过来附和:“从前都是按老辈子传下来的法子种田,如今宋大人却叫人建了气象站,算着温度下种,下了种还得看天气寒热浇水……‘’
“种田之后还得算日子,种下去几天浇几寸的水、长几片叶子开始晒田……出了穗四十……五十……反正就那几天收稻子,不许早也不许晚。你说哪儿有种田还拿着黄历算日子、拿着尺量水面高低的?”
“施肥也是按日子施,用的几样肥料多少还不一样,每施一回都得跑汉中学了问一回,不然不敢下这金贵的化肥。从前咱们种了几十年的田,哪儿曾这么麻烦过!”
一群人又喜又恼、半真半假地抱怨,旁边听着的有人跟着附和,有的只笑,有的也骂他们:“原先靠天吃饭才收得多少粮食,如今收得多了一半儿,若无宋大人手把手地教你种田,你上哪儿种得出这些粮食?”
“官府报天气的又不要你的银子,只叫你记个日子都记不准,还有脸埋怨哩!”
这些乡里乡亲的,越说越亲热,连机器打谷的声音都要盖过去了。桓、宋两人是斯文的读书人,插不进他们说话——主要是音量不够——便只在一旁听着,记下他们日常农事中遇见的问题。
回到车上,桓凌便忍不住笑出来:“当初咱们自己在试验田里种稻种麦,多少人偷偷地问,偷偷地学。如今按着里甲教下去让人学,倒有那些人嫌起麻烦,不是当初把你的法子当仙术的时候了。”
可以理解,他也知道数理化是好科学,自己上学时还选了文科呢。
宋时发出理解的声音:“等今年粮税转运上京,冬日无事,就办个扫盲班给乡里的大人孩子扫盲。不分男女老幼,争取至少一家有一个识字过千的。”
至少达到小学一年级水平吧。
不用学什么生僻字,能看懂府里张的告示就行。
他们学院的基础教育教材里就有农业课,不过内容比较深,没有基础的普通农户学起来肯定艰难。过些日子便叫老师们把这些现代农业知识和识字结合起来,编个简化版,类似三字经的扫盲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