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觉得钢琴的生命太悲惨了——实际上也许是我们讨厌年级长制造噪音,在一种执念的劝诱下深夜把钢琴搬了出来,赶在天亮之前将它埋在了学校最后面的森林里。
当然第二天被调查监控的秃顶教导主任拎起来臭骂一顿。
我因童年的糗事而笑了笑,视线停留在松树的根部。
那里突然冒出了一架沾满泥土的三角钢琴。
仿佛是松树提供的精灵在擦拭、消化尘土。
金绿色的波纹随着琴盖的打开而震颤于钢琴的金属表面,无人弹奏的琴键飞快地上下跳动,在风哼唱出旋律的同时送我进入了精神世界的内层。
我的精神体就在这里。
我又隐约听见了它振翅的声音。
第80章
雨后泥土的腥气萦绕于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巨树森林之间,灰白色带颗粒的树干将空间分而食之,树与树的间隔宽的地方约可容纳两人行走,窄的地方不过能伸一只手臂去够长在朽木和树洞里的蘑菇。
我艰难地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森林里徒步旅行,上一次找到精神体时做的标记已经被四天前的紊乱装置摧毁。有许多正值生长期的树木轰然倒下,它们种得太密了,一旦倒下就会像多骨诺米牌一样带动一片。
盘曲遒劲的树根粘连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压迫着有时要弯腰匍匐前进的我。
这里没有什么生物——毕竟只是模拟了精神体的栖息地。
我爬过了十人抱粗细的树冠,这一棵树足以撑起树林的名头,树叶和树枝因我的攀爬而脆裂,清凉新甜的汁液沾满了我的头发和手掌。
我的精神世界一向稳定,可是每次来到内层还是会有些胸闷气短。
全是因为这种学名叫平冠白的树,它是每年可以增加直径十厘米的树种,迅猛生长期甚至能突破十六厘米每年。它们成群地出现,挤压其余植物生长的空间,最终形成物种相当单一的森林。
我抬头向支离破碎的天空望了一眼,稀薄的云层悠闲移动着。
今天应该可以找到精神体。
我已经在树干上发现了零星的果浆,平冠白的果实是我的精神体的主要食物来源。
脚下湿润的泥土沾满了我的脚,在这里赤脚行进反而比穿鞋子轻松。
总归我不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受伤。
空气快速流动的声音从那边的树叶间响起,我飞快地从狭窄的树干之间跑过去,迎面遇到了它。
丰茂的羽翼掠过我的鼻尖,翼尾浅蓝色的花纹在高频率振翅下幻化出几帧动态的图像;如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睛寻找着什么,眼周的羽毛接近透明,拥挤的树木间泄露的光线在这一小簇绒毛上折射出奇异斑斓的光点。
这只一臂长的飞鸟在树干组成的铁壁间盘旋了一圈,降落在我手边的一根藤蔓上。
它是我的精神体,平冠白是它的俗名,最先发现此物种的探索员让仅仅栖息于平冠白森林谋生的鸟和栖息植物共享了同一个名字。古板守制的教授们则多呼它的学名——岚文飞鸢。
经官方调查,登记在案的14亿向导中有将近300万的向导的精神体是平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