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今年还未满百岁。”
“喔,那我期待我们一起庆祝他的下下个整十生日。你想向你父亲复仇的话,就更要加入我的舰队了。你爷爷当年是全星际出了名的慈父,在白星简三十岁的时候就把神怒之杖和所有家产传给他,真是——结果你父亲和他因为一个女人——噢是你那位可怜的母亲——翻脸,据说你爷爷现在的居所是议会的老朋友们集资出的?是这么回事嘛?我太高兴了,很久没有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说话。你不介意吧年轻人。我们的活人越来越少了。”
“……是。我不太清楚,祖父从没有邀请我们去。”
“看来我可以和白船长的孙子一起拜访他的山居别苑——来,这是陈确,那位倒霉舰长的弟弟,因为你来了,他就做个副舰长吧。陈确,这可没办法啦,你只是普通人,一个比你年轻的哨兵指挥你——你可不要有意见。”
此人是珂因良。
他和教科书里的画像长得完全不像,头发花白,整张脸像个蜷缩发霉的橘子,蓄了一点胡须,颧骨突出,鹰眼矍铄幽深,说话语气高低起伏、然而脸上毫无喜怒变化。
原来白津是这样答应了珂因良的。
……
我又看了许多在永逝流河里的白津,他受过很多次严重的伤,脾气逐年变差,会注射超额的抑制剂和舒缓剂,精神失常时不得不坐在密室内独自忍耐和克制,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费尽心力和珂因良周旋。
白津在任何地方总是孤独的一个人。
大副、二副等原62船船员们与白津的关系呈大致融洽、暗含机锋的形态,我想是白津故意调整性格和作风的原因。要求他们对弃明投暗的船长没有隔阂,这是强人所难。
我好几次以为自己离开了白津的精神世界,回到了他逼仄的私人密室。
精神状态紊乱的白津坐在工坊的水晶灯下注射舒缓剂,突然叹了一声,呢喃道:“顾承宴。”
“我在。”我在你身边。
我下意识地出声回应,海水灌入喉咙和鼻腔,意欲叫我窒息而亡。
“顾、承……宴。”
“嗯?”
白津刮在我下巴和脸颊上的指甲好长——难道真变成鬼魂——他恋恋不舍地在我的脸上作怪,转而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他努力微笑的拼合脸变得扭曲邪异。
细小的白沫爬满了他的身躯和脸,漆黑的水流从下方升腾,梦魇才可创造的白津最后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顾承宴!”
“欸?!”
长着獠牙的怪物白津原地蒸发了,抱着我脸色难看的男人是现在的白津。
我也变回了三十二岁时的模样,穿着我进入白津的精神世界时披的外套。
“等、等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鲸鱼先找我的!我不是故意——”
我还在思考方才的白津的眼神,不知不觉已经和白津抱在一起。
“笨蛋。”
“你才笨蛋呢。”我嘀咕着。
“留在这好不好?”
我正欲和白津无聊地复读谁是笨蛋,可他仓促地提了一个他绝不会说的请求。
不,是命令。
如果是白津,他一定会黑着脸叫我立刻从精神世界里离开。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慌张地推开眼前的白津。
他攫住了我眼睛里的犹豫和怀疑,轻笑着不许我松开手——他果断地抓住了我,强迫我和他一起沉入更深的深海。
我抚摸着白津的后背,希望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然而海水在白津的身侧帮助他掉落地更快、更快——
超过人体极限的压强早就碾碎我的头颅和躯干,我听见了一声声体液和组织液在海里四溅的脆响,血液从新的创口流出与伺伏的海水汇合。唯有我抓住白津衬衣的手是完好的。推荐本书
白津的手像重型机械臂一样将我禁锢,他一声不吭地铁了心要让我在深海降解,彻底融入无生命的海洋。
我在他的脊背上艰难地写了一个字,继而失去了与手的联系。
我看见我的双手——白津会色/情地舔咬亲吻的手被恶狗般追奔在后的暗流搅碎。
我写了一个什么字呢。
我最后看了一眼蚕食恒星尸体的深海。
“嘭——轰——”
深海的地底板块被什么撞到了。
种植过密的森林在漫天水雾和焰火的掩护里登陆了海平面。
倒在紫色血泊里的厄灾鲸鱼在一个浪头之后重新潜入了海下,它发出了连续的低鸣,并再次试图进入海底寻找那个它很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