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箔纸里的航海者 作者:影小匣【完结】(18)
跳楼机的惊险程度和这根绳子的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路之只听见耳边的风尖啸了一声,旋即他觉得手里的绳子滑出去了。其他四人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正当几个人都以为命将不保,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坠落失重而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路之没站稳,偏了一下,偏到了一张绵软的沙发上。比他先一步抵达的姚一顺势在沙发靠背上一躺,环住路之的肩膀,抛出个“怎么样刺激不刺激?”的眼神。路之缓了缓,掩饰性地戴眼镜,不幸手上的轻微颤抖被姚一捕捉到了;姚一卡了半截的轻笑,换来了路之幽幽的一瞥。
“艹。”繁老头摁着险些把假牙飙出去的嘴说。相较周围的环境,他的声音太大,许易行忙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唯恐其他不认识的人看过来。墨墨环顾一番,心说这里的人好雅致,雅致得简直不像正常人。
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只是半秒钟,地面上的人就被绳子带到玻璃球的内部了。充当运输工具的绳子蛇一样爬行,先是慢,后加快,没多久就缩进了某个回收洞口,让出了光可鉴人的地面。玻璃球中漂浮着无数个“地面”,“地面”的材料是瓷砖;每一块由瓷砖拼接的完整“地面”可容纳一个二十一世纪小户型的客厅。
众人到达的是位于玻璃球中上部的一块地面,站在这里,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的视野都很开阔。每块“地面”上摆置的都是性冷淡色的桌子和沙发,安静的人们坐在其中钻研书本、乐器、画作等。
弹奏乐器的人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独自沉醉,用音乐隔绝了外界对自己心灵的一切干扰。偶有人说话,但声音极小,只有他的交流对象能从蚊子似的嗡鸣声中得到些人的语音信息。玻璃球中的人以个体为单位,全身心在艺术世界中潜游,初来乍到的五人与之相比,就像未经文明开化的野蛮人。
那青年不知从哪端来了一些食物。食物的分量很小,由几个杯子形状的白色容器分装;闻起来容器里的液体有新鲜水果的味道,但状貌难辨,既不像果汁也不想果酱。小男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又叫墨墨姐姐喝;墨老师对这种绞烂的内脏似的东西不太能接受,只闻了闻,终是没能鼓足勇气灌下去。
青年笑了笑,说:“各位是哪个区来的?”这似乎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其作用为寒暄;不等人回答,青年兀自道:“最近就因为我们这儿出了条蚯蚓,很多人都过来看稀奇。当然,也有二区的很多学者,过来考察研究……我觉得没什么好研究的,如果他们的城市也有个几百年不倒的大楼,那里的蚯蚓大概也能进化成这个样子。”
路之突然说:“几百年前……这里是不是还叫C市?”
墨墨一愣,接着盯紧了青年的嘴。
青年说:“我知道了,大家是三区来的吧?全夏国,一、二、三,三个区,就你们三区把地名改了。我们一去搞艺术,二区搞古生物……你们三区搞古文化,把地名都推回了什么镐京、洛邑,远得跟什么似的。哎,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太好,但我确实觉得你们三区太封闭了,少见你们有人过来交流的。几位还真是个例外。”
路之也没懂对方其它的话是什么意思,再次求证道:“所以,几百年前这里叫C市?”
“是啊,C市。狂想时代的地名是什么,一区和二区的地名就是什么。”青年说,“没变。” 路之心里震惊不小,下意识向玻璃球外面望去。钻石大楼上的蚯蚓十分显眼,它褐色的身躯从海洋般的绿色中冒出来,像是一根突兀的钉子。而这钉子,扎的是整个时代的心脏,钉住的是整个时代的脉搏。
姚一低声说:“这儿是你的世界的未来?”
路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太荒唐了。
墨墨站起了身,找不到可以表达心情的句子,于是和路之看着同一个方向发呆。玻璃球外绿浪滔天,杂草丛中荡起的波纹,组合出了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叫醒路之的是青年的声音:“哎?你这儿受伤了?”经由对方提醒,被心情掩盖的痛觉才依稀恢复;路之感到耳根后被黑猫抓伤的地方很疼,脖子上还有黏黏痒痒的感觉。抬手一摸,猫抓的地方伤得挺深,伤口止不住地流血,血已经顺着脖子染到了领口。
姚一皱了下眉:“这儿有药吗?”
青年直勾勾地看着路之的伤口,点头说“有,请跟我来。”他正准备动身带路,那小男孩忽而喊了一声“爸爸”;青年由于什么心事而蒙了层灰的眼睛复又有了人的光亮,他循声看去,躬身向走过来的一中年人道:“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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