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房间内。
“玩具娃娃跑了。”小严皱起鼻子,不高兴地说。她的第一反应是转头找爸爸,而她爸爸早就站到她身后了;小严撞到了老严的肚子,一瞬间忘了玩具娃娃跑掉的烦恼,咯咯咯笑了起来。
老严拂了下女儿的额头,把贴在她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拂开。
第18章 chapter eighteen
“老先生,你如何看待巴利先生的构想呢?”人墙之中传出一个女声。女声借助了扩音器之类的设备传播,加之围观的人很安静,说话人的每个字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分明是很温和的问话,回答那女声的却是十分不耐烦的几个字:“巴利先生?哪个巴利先生?‘构想’又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轻笑出声,但笑声立刻被严肃的大环境淹没了。
女声说:“就是巴利先生关于优化世界的构想呀,老先生您就说说您最真实的想法吧。”这时,路之和姚一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成为了一群文明围观者中的异类了,奋力往中间挤,低声说着“请让一让”。好在没人跟他们计较,人墙被他们剖开,裂出了一条道。
中心是女记者和摄影师,以及,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面对镜头时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个配合记者工作的理想采访对象。然而老头子对面的女记者和摄影师耐性很好,一个挂着职业性笑容引导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一个扛着机器一动不动稳如石雕。
那老头子身上有股兽性,那股兽性不是青年时代的残余物,而是老年时代被某种事变激发出来的崭新气质。不用说,路之没看错,这人是货真价实的繁老头;繁老头近两天经受了“老年危机”,心里的震动未平,又被不知从哪儿来的妖风吹进了更加令他烦心的境地。
繁老头左顾右盼,大概是人老了眼睛确实不好使,好半天才看见了为了他努力挤到前排的姚一和路小朋友。
老繁如见救星的目光,暂时让两人把“他如何出的玻璃球?”和“许易行和墨老师在哪里?”的问题抛到一边。姚一使眼色做口型,说“你赶紧答,答了我们赶紧走。”繁老头会意,叹了口气,回头面对女记者:“姑娘,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女记者微笑:“您相当于还什么都没说呢。”
“哦。”繁老头说。他想了想,抬头去望大厦上显示屏里的“巴利先生”,但望不到,只好偏着头用耳朵听。巴利先生仍在继续编织他的蓝图,繁老头听着听着就脸色大变,冲着镜头指责说:“胡扯!简直是胡扯!”
“嗯嗯。”女记者很期待地点头。
摄像机瞄准了繁老头,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节。
“你们哪个不是娘生的?啊?啊对,那个姓巴的也有娘吧,他是见过谁直接从管子里蹦出来,成长得比别家小孩更茁壮吗?”繁老头说。“是巴利,巴利先生,”女记者纠正道,“还有,是‘试管’。”
繁老头一副“管它的”表情。他开始说现在还在“黑森林蛋糕”里生活的女儿,说完了女儿的琐事后又说到了孙子,挺动情,连神情木然的摄影师都偏头盯了他半晌。繁老头打开了话匣子,他的话匣子里装着不少脏话;举着伞的围观者们听得饶有兴致,许多人掏出手机录音或者拍照。
女记者不住点头,眼底有光,鼓励繁老头再多说一点。慢慢地繁老头回过了神,结语说“好了我说完了……你都湿透了,下次出来工作的时候要记得带伞。”繁老头找准了姚一和路之的方向,正要走,那女记者却抬手虚虚地拦了一下:“老先生,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刚才繁老头把巴利先生关于人口繁衍的大胆设想批判了一通,于是女记者希望听到她的采访对象提出新的见解。
“没有办法。”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繁老头说。
女记者:“嗯,所以说巴利先生的想法是很出色的呀。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控制出生率、优化基因的话,各个方面代际公平会越来越难实现的。再说,凭我们现在的技术,巴利先生的想法是能够付诸现实的。而且,持有老先生您这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可他们也和你一样,提不出更妙的主意了。”
“放屁。”繁老头说。
“这会不会是一个原因呢,”女记者的声音还是轻柔动听,“我们这个物种延续至今,自然赋予每个人的心理体验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让每个人误以为,传统意义上的亲人关系是不会被社会关系替代的。比如,就像您刚才所说的,婴儿和实验者的感情,不可能同婴儿和自然母亲的感情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