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姚一说,“坐了那么久,我们也该上路了。谢谢你的药,我原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不会碰到什么事情,是不会包扎的。”
男人冷笑了一下。
众人齐齐盯着他。
“我不外乎是要告诉各位,外面很危险,这里才是最适合各位生存的地方。”男人把颇有棱角的下巴搁在十指交错而成的平面上,“可各位呢,宁可拿自己的自由冒险,也不听我一句劝。就跟我要骗你们似的……我干嘛没事找事骗你们啊,我是你们的谁啊。”他本意让自己的话带上点挖苦的感觉,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发颤,结果成了小孩子想要抱结果被拒绝时的语气。
“我是为了你们好啊,”男人的声调跟他祖母般的说话内容不太相符,“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懂,都懂,”姚一说,“我们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他虽顺着对方的意思,但还是站了起来,“可是,我们也是穷凶极恶之辈啊。”
男人揉眼睛:“可拍太可怕了,瞧瞧那些家伙都给我们的同胞灌输了怎样的思想。”他抚着胸口,望天,似乎在与“天上”的什么神灵交流,旁人眼中,他自然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最开始就不该对那些家伙抱有幻想,觉得双方可以友好相处。哎,我们又不是没有通读过他们的历史。”而后他双手合十,吸了口气想做什么祷告,但顿了顿,放弃祷告,把手软耷耷地放下来了。
路之感觉累,然而周围白晃晃的环境让他没有睡意。白色很刺目,举行高楼的压迫感令人不得不在思维活动中逃避到别处。路之的想到了醉汉,忽然觉得大晚上轧马路,轧着轧着就倒下去的人享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惬意。而自己这些不知道自己醉没醉、保持着警惕心的无眠者,实在不如在夜间马路上懒得区分东南西北的醉汉自在。
“来领钥匙吧,歇歇,我没猜错的话,各位今天被电视台追着,一直在跑吧。”男人读出了众人脸上的倦意。他取出一串钥匙,仔细分了分,分出五把,推到太极桌子的中央。钥匙没人去碰,良久,男人带着痛苦的神色,从心里抽出了一张情感牌:“若不是为了我妈妈的愿望,我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守那么那么久呢。”
男人口中的妈妈二字带着鼻音。
路之下意识扶眼镜,后惊觉斯文败类的金属框已经不在鼻梁上了。现在,他连通过叔叔的介质去触碰一下真正想触碰的东西,都做不到。此时他尽想到些污言秽语,不过脑子里的脏水臭水汩汩冒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发泄的出口。
暗骂暗爽谁不会啊,路之想,分判英雄狗熊还是得看实际行动。有些时候他觉得逮着人酣畅淋漓训话的叔叔真是不错,相较之下自己就有点啰啰嗦嗦畏畏缩缩的毛病。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妈妈这个词的功效都是惊人的。此时此刻此词的功效十分明显,闻言,五个人中有四个都不动了,例外的那个是繁老头,因为他不大记得起这个词所代表的面孔了,心烦,在椅子上一会儿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会儿像好学生路小朋友那样乖乖地坐直。
“那请说出你的故事。”墨老师将手一摊,调节气氛说。她看着对面眼眶微红的大男孩,觉得自己没有调侃说请开始你的表演或是你的梦想是什么,已经算非常仁慈了。
第29章 chapter twenty-nine
男人惨笑了一下,抹了把脸:“我母亲被他们分割掉了,她的遗愿是让大家回归原初的状态,不再跟外面的家伙来往。但那些家伙太擅长花言巧语了,事实证明我们的同胞还是被欺骗了,为人利用。要知道,狂想时代之后就是虚拟人的牢笼……时间还没有延伸到更远的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其他同胞能不能有你们的好运,从牢笼中解脱。”
“母亲的思维是不会死的,她在看着我,每天。”男人虔诚地说,“她只有看见了我的努力,才会开心。她是第二时代末期大屠杀中的牺牲品……但她真的不是死了,一则虚拟人没有死亡的概念,二则她化成了光,照耀我们世界的每个角落。”
“虚拟人和人类有天然的联系,”路之说,“虚拟人既然存在,两者不可能互不往来。”
男人的眼睛里多了对于同胞的悲戚。
“可怜可怜,你的脑子彻底被他们换掉了吧……他们一直以来怀有天真而狂妄的幻想,而你竟然和他们一个德行,把幻想当成了事实。”男人说,“虚拟人从来不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如果不是人类大行欺骗之术,两者将老死不相往来。啊,‘老死’的是他们,我们将继续在乐土上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