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显得有点不自然,稍微觉出些尴尬,但始终却没有人先放手。就这么古怪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先寇布才终于开始挪动手臂,将自己的一只手环在他腰间,上身稍微向后仰了下。他低下头想去看杨的眼睛,却被头发挡住了视线,他只犹豫了片刻,便腾出另一只手去整理他额前的头发。
“我小时候,曾听过帝国的神话故事,关于一个叫瓦尔哈拉的地方……“
“我知道那个。” 杨昂起脸,“难道不是一种军国主义宣传吗?给出一个虚假的承诺和嘉奖,号召世人为了所谓的荣誉去死。我不喜欢宣扬死的哲学,无论用的是美女还是别的什么形式。”
先寇布半张着嘴,有些始料未及,但这回他看清了杨的眼睛。“请不要煞风景。” 他浅浅抬起嘴角,愉快地看着杨唇边的微笑。“好吧,你说吧,我听你说。” 杨的嘴唇动了动。
“也没什么。我其实也不信。但有时候人会需要这种安慰。”
杨专注地看着他。“就像你在塞壬里看到的那种安慰?” 先寇布眼里微微有些疑惑,杨垂下眼睛,“我也想知道,你想看到怎样的我?”
他不由失笑。“你就是你。”
杨这时候却扣紧了他的肩膀,把脸侧向一边,隔着军装的布料,先寇布仍然依稀觉得杨的脸颊有些发烫。“我知道你想要整理我的头发。我还知道你想要我抓紧你的后背,” 杨把手挪过去,十指陷进脊柱两侧坚实的肌肉,“你想让我叫你的名字。华尔特,是吗?华尔特,” 杨几乎贴紧他的耳廓低语,“你坐在我身后看着我的时候,还想过很多别的事吧,华尔特?”
先寇布僵硬地任由杨抱着他。“你……” 他吞咽一下,“你没有忘。”
“是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撒谎了,抱歉。”
先寇布捏住杨的双肩,眼睛瞪得很大,两个人侧靠着银光闪烁的玻璃外壁,许久没说话。先寇布好几次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有呼吸声变得粗重。
“我担心你的退缩和躲闪,” 杨慢慢开始说,“我担心会破坏我们之间细心维系的舒适,” 他又侧过脸靠向先寇布肩头,“我还担心,我会伤害你的回忆,伤害你回忆里那个无可匹敌的形象——请别打断!——” 杨又蹭了蹭,用额头用力抵住他肩上的硬骨,“其实也没有什么吧,虽然这样说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你失去的,本就已经失去了。我不想改变这份无可替代。”
其实先寇布并没有打断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的感知世界里只剩下杨的体温和心跳。这份真实令他格外痛苦。“告诉我,这可以是真的,对吗?” 他用力挤按着杨的后背,将他压到自己身前, “我能拥有一个答案吗?一个直接的、确切的答案,无论是什么。”
杨似乎瑟缩了一下,这轻微的反应让先寇布心底一沉。他几乎想制止杨的回答。
“你知道的,我无法告诉你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但杨已经开口,“我不是杨威利,我也是杨威利。就当我是他的一种可能性吧。而我很确定,在这种可能性里,一切都很真实。”推荐本书
恒星的燃烧或寂灭、远处神秘的波澜诡谲、王朝政权的兴衰更替、人世间的种种悲欢,所有牵绊都好像急速退去,退散作了毫不相干的背景。此时也没有什么宇宙了,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很瘦很轻。
“那我能说什么呢?能拥有最不可能的可能,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 先寇布微微侧身抵紧栏杆,眺望远处的暗红;杨也随他侧身,靠紧他的肩膀;先寇布搭在他肩头的手缓慢地用力按压。“你知道,我一生的情爱都是加速的,我飞快地爱上一个人,飞快地得到一个人,然后飞快地离开一个人。但我走向你的时候,却无比的,无比的,缓慢。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我、我们所有的力量合在一起都无法抗衡……也许剩下的只有不满……不,不对,其实,是怨恨。”
杨抬起头看他,手指有些迟缓地伸向他的下巴。先寇布捏住他的掌心。“我忽然想到一个糟糕的笑话……我想到,在那些流传许久的誓词里,‘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可能会是一句谎言。”
杨也反扭过来捏住他的手,从表情看,他应该理解了这个糟糕笑话的可笑之处。“我也想到一个糟糕的笑话。人们都说走向死亡是一去不复返的旅程,却没人想到,这还有可能是一张往返票。”
但先寇布却没笑。“我曾以为,有些事情只要不开始就不会有痛苦。但我错了,错得很惨,也许因此受到了惩罚。为了改正错误,我能提一个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