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骤然想起多日前那散落一地的黑白棋,眼神暗了暗,不着声色的去把摆进木柜的棋子找出来,他正将东西摆好,谢肖珩从后头抱住了,贴在他耳边说,“朕今日见到林延了。”
林忘背脊一僵,谢肖珩从身后抓起他的手把玩着,音色低低,“他同朕说,你棋艺高超,是个中高手。”
“没有的事。”林忘垂眸,定在棋盘上,心绪因为听见林延二字而被打乱。
他回过头想去问谢肖珩林延的近况,谁知谢肖珩贴得太近,他方回首,谢肖珩温热的唇便擦过他的脸颊,两人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的,这等接触自是没什么,但却都怔了下,隔得极近的看着对方。
林忘先回过神来,追问道,“宋江有没有为难林延?”
谢肖珩嗤笑一声,但眼神已不复方才的惬意,只是道,“宋江生性多疑,林延要取得他的信任并非易事。”
他说着松开搂着林忘的手,林忘却紧追而上,“那林延可有危险?”
他眼里的担忧谢肖珩看得真真切切,好似只要一提到林延,林忘便满心满意只有自己的弟弟,谢肖珩略为不满轻轻咋舌,注视着林忘的脸,缓缓道,“林延假意投靠宋江的契机皆因为你,要让宋江相信林延的衷心,也得从你下手。”
林忘有些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是?”
“七日后,宫中设宴,朕要你与朕一同前去,”谢肖珩眼里尽含风云,仿佛下一刻便是狂风暴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一出好戏。”
林忘脸色登的发白。
谢肖珩似于心不忍,但心意已决,“唯有让宋江亲眼所见你的处境,林延才更有接近他的把握,林忘,听话。”
林忘恍惚想起方才睁眼时所见谢肖珩丰神俊朗脸上春风化雨般的神情,不是梦,却也是他转瞬即逝的错觉,他回过神,原来,下棋切磋是假,权谋计策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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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七月是个不详之月,举国上下无办喜事者,但改朝换代新皇需得祭鬼神以表诚意,为此在城楼上架了台子做祭天之礼,其一为求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其二是以天子之躯镇压鬼怪,祛除厄运。
天还未亮,谢肖珩便沐浴焚香,头戴流苏白玉冠,身着纹龙黄袍,脚踏镶银线黑靴,迎着缓缓而生的朝阳迈上天台。
这是谢肖珩自登基以来头一回在百姓前露面,台下乌泱泱一片,众生手执香线跪地高呼,谢肖珩一人站于高台之上,头顶是蔚蓝天空,眼下是满朝百姓,震耳欲聋的万岁一声高过一声,他面无表情,唯一双眼迸发出锐利光芒,谁人胆敢抬头对视定要为其中气势胆战心惊。
烈日高照,谢肖珩掀开袍子,他贵为天子,纵是跪天也只是单膝,三叩首后,手中圆柱粗的香线由宫人插进香炉之中,袅袅生烟,烟雾将地下望不见头的百姓隔绝得有些模糊。
谢肖珩想起先皇祭天时他不过十二年纪,站于先皇一侧,明晃晃的日光仿佛要将他的视线灼烧,当时他母妃逝世两年,他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正是最为低微之时,在此前他从未有过强烈夺位心思,可眼见着浩浩荡荡俯首的众生,心中却从未有过的激荡。
他是太子,是储君,这天下本该就是他的,由不得旁人来夺。
谢肖珩目光流转,望见了底下微低着头的谢淳羽,谢淳羽单往人群中一站自有一番气度,他的五哥,母妃受宠,自幼天资聪颖,处处压人一头,就连先皇都曾当着谢肖珩的面说道,“旁人比不得你五哥,你要多多向你五哥讨教。”
那日他回宫大发雷霆,谁人都不知他为的什么发脾气,只有他知道自己只是不甘心。
可时过境迁,往日压制他的谢淳羽如今还不是要向他俯首称臣,谢肖珩的面容在炎日和烟雾里变得有些许扭曲,谢淳羽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望来,谢肖珩只微微勾了唇,满脸得胜者的高傲姿态,可谢淳羽只是一眼便又垂首。
底下排山倒海的万岁还在高呼着,谢肖珩抿紧了唇,纵然是死守,他也绝不会再让自己回到处处受制的局面。
眼前骤然闪现过一个温润面孔,也只是一瞬,谢肖珩便又只见到浩浩人群,只见到得来不易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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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幕来得晚,夕阳还未落下时,有宫人来阁楼请林忘。
小冯子得知林忘要去赴宴担忧了一日,其余宫人却都高高兴兴要替林忘张罗着梳洗,被林忘一句什么都不用准备浇灭了所有了热情。推荐本书
林忘穿得比往日还要素些,浅蓝色的长衫竟是一丝点缀也无,看起来不像去赴宴,反倒像是去奔丧,宫人劝告无用后,也只能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