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居易的日日夜夜,元稹只得把自己潜进诗文里,从字句中找回精神的寄托。
索然无味。
"不知白兄你,过得怎样?"
隔着空气,元稹描起了白居易的轮廓,那么久不见,他会不会瘦了?
朝堂上风起云涌,如今又少了自己帮忙,只怕做事会吃力许多吧,那些权贵会不会刁难他?他是否还吃得消?他是否……会想起自己?
接到来信,元稹仿佛见到了黑暗中的刹那曙光。
禁中夜作书与元九
心绪万端书两纸,欲封重读意迟迟。
五声宫漏初鸣后,一点窗灯欲灭时。
窗边,夜色正美,很美的月色下一定有一个很美的少年。
白居易这么想着,想着那少年读起自己来信时的神情。
惊奇,感动,欣喜亦或是……毫无波动?
也是,这么久了,怕他早都忘了吧。
忘了,忘了……
白居易屈着手指,数着二人分开的日子。
原来没有很久啊。
怎么感觉跟过了一辈子一样?
白居易轻轻靠在窗边,他望着月亮,希望月亮可以替自己告诉那个少年,在万水千山之外,有一个人在心念着他。
嫦娥仙子,若是你天上有灵,就保佑我别被他忘了吧。
刚刚读完来信的元稹,激动地在床前来回踱步。
白兄的文墨,沾着白兄的气息,仿佛一下子把他从迂腐的地狱拉回了人间。
他,他还念着自己。
白兄一言"欲封重读意迟迟",更是给了他无尽的希望。
这穷山恶水之间,还会有一人为自己的来信牵肠挂肚。
他甚至都可以想到那人反复拿捏着信纸,唯恐诉不尽心中所感。
如此的在意,如此的欢喜。
这一世又有几人能如此待我?
铺开信纸,元稹思忖片刻,迫不及待地诉下自己的万般柔情。
这一刻,他们都做好了长久分别的准备,千山万水,不过笑谈。
白居易对着月影轻轻一笑,那少年,一定也心悦于自己吧。
☆、思绪
有人问,如果每天都看不到一个人,遗忘的速率是多少?
似乎,那些很喜欢的感觉,也会随之变淡。
白居易很烦躁,他不怀疑自己的真心,但他真的猜不透对方的心。
心悦于我?
狂妄如他,定是觉得此事不假了。少年的羞涩也不是伪装,那提笔的心动也毫不掩饰,只是……他与夫人的情谊,也不是虚的。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元稹之前落魄,政治上的联姻必能给他铺路,韦从于他而言,毫无颜色。
但他却没料到,元稹是个如此风流的种。
先前只知一个崔双文,"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也不难理解。而后韦从他也未放在心中。可如今,又来了一个薛涛。
薛涛,元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白居易扪心自问,逢场作戏的事自己也没有少做,对女人是什么感觉,对元稹又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男子这一生,传宗接代,是家族大事。更何况,美色当前,又有何推脱之意?
只是,如今听闻这元稹有动真情之意,他心里又是另一个滋味了。
以前,他觉得美人就是清风荷塘中的莲蓬,那些莲花也只配做个陪衬,美人在怀,弹琴弄舞,若再遇一知己,方为人间极妙。
可如今,他却只爱那如荷花般的知己,至于那真正有用的莲蓬,只想扔的远远的,别玷污了他这花蕊。
不在他身边,终究是留不住的。
从分别的时候,他就预想到了。
他们可以做最真挚的朋友,但也只能如此。推荐本书
换个角度想想,也并不坏。
元稹风流,自己也半斤八两,二人身边又有几个女人可以长留?倒是这挚友知己,一生一个足矣。
一生唯一人足矣。
"微之,你说这世上,如同你我二人的知己又有多少呢?"
白居易轻轻抹平信纸的折痕,从昨日到今朝,攥了许久的信纸,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烧了,看不到他对薛涛的赞赏,看不到他沉迷于其中的沉醉,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当作,这人,依旧还是他的。
看着火盆里的信纸慢慢化作灰烬,白居易突然有点后悔。
他刚刚是不是有些没看清,那人信上说的,看见薛涛的感觉,当真是如见到自己一般的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