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尉迟大人不回充州老家,回蜀州?”
尉迟令:“京城和充州那么近,不用特意请假回去。我在蜀州那么多年,蜀州好歹也是我……”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大可不必跟对方解释,立时闭了口,又蹲下身去。
云离故意烦他:“你再多看几眼又能看出什么名堂?唔,你手里的是什么?”
尉迟令不理他,拧开手中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让瓶子开口朝下,悬在那块腐肉的上面。慢慢地,一些似有若无的游丝从尸体上抽离开,扎成一小束钻进瓶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尉迟令塞上盖子,把瓶子放进拴在腰间的一个小布袋。
云离认得那不是个普通的布袋,而是个纳袋。
尉迟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云离细细回忆,忽然想起来:观清镜中,皇宫北门董棣宣昭那天,尉迟令是和国师乜沧站在一起的。他方才手中的瓶子,也像是巫师的法器。云离笑道:“尉迟公子把武林剑法练腻了,又去拜巫为师了?”尉迟令倒不否认,语气冷淡、大方承认道:“巫师就对世间这些阴气、尸气感兴趣,我见到了就忍不住收集起来,云公子见笑了。”说完,最后看了眼尸体,起身就走。
云离:“你去哪?苏辅国在这里为民分忧,尉迟辅国却听完故事就撒手不管了?”
尉迟令咬了咬牙:“珏归兄附的是仙家,中心正道,自然有心随云公子彻查奇案。我尉迟令就好听些奇事、鼓捣些腌臜的玩意儿,不想过多理会份外之事。较之珏归兄,无需云公子指责,我也自愧弗如。”
云离:“……筠瑶君昨晚没睡好,你现在去看她,她应该还在休息。”
尉迟令:“等等便是……”他本来朝院门外走着,此时突然停住脚步,目光吸附在云离身上。云离心头发紧,心想总不是自己脸上有字,却还是不禁抬手抹了把脸。尉迟令面结寒霜,扯住他领口,朝下拽了拽,盯住他脖子上一块新鲜的红痕,张了张嘴。
云离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部位在隐约发痛,大概反应过来那里有什么了;他刚要把扯他领口的手拂开,尉迟令已经放开手转过身,向苏瞳看去。稍微仔细点,云离只见苏瞳脖子上也依稀有浅红的牙印。尉迟令的手抬了抬,可顾忌着礼数,终是没像检查云离一样拨开苏瞳的衣领。
追随着尉迟令的视线,众文武科书生不由把两人身上的痕迹和又湿又皱的衣服串联了起来。然小书生们不敢深想,齐齐别过头,脸红了一片。
尉迟令冷笑:“云公子还站得稳、走得动路吗。”
云离回以冷笑:“不劳尉迟辅国担心。”
尉迟令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苏瞳走过来,旁若无人地紧了紧云离的领口,便立时把涌到嘴边嘲讽咽了下去,眉间挂了一棱寒冰。尉迟令吞了口刀子似的,略微哑声道:“那时我将云公子当成珏归兄的友人举荐,看来果真是搞错了。”
云离:“……”
啪嗒。
众人听得突兀的一声响,纷纷转头。
方才还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女人,不知几时在屋里搭了绳子,踢开板凳将自己挂在了梁上。好在凳子翻倒的声音够大,云离甩了道绿光将绳子割了,苏瞳及时接住那上吊的女人,放她躺下。
一小书生惊道:“小娃娃呢?!”
尉迟令:“在这儿。”他循声找到了里间的一口水缸,揭开盖子,把被女人闷进去的小孩捞出来。
那小孩被找到时正在哗哗打水,虽呛得不轻,却还灿然笑着,不像是挣扎而像是在戏水。尉迟令也不会抱孩子,又觉那娃娃东踢西打烦得很,于是并起小孩的两条腿将他提出了屋。
娃娃嘎嘎嘎笑得开心,他娘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胳膊一阵乱挥,把苏瞳和尉迟令都拨得远远
的。
女人把脸埋在手心里,发泄似的蹬了蹬腿,打开嗓门嚎啕大哭。
第五十六章
众人把女人抬到床上,小书生要给她掖被子,她却撑起来还要再去拿那圈绳子。女人嚷嚷说“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儿子都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尉迟令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摁下去躺着,心直口快道:“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死,用不着你叫唤那么大声。你上吊也不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当着我们那么多人把自己吊起来,是想死吗?!”
女人愤愤然剐了他一眼,闭了口,连哭都不哭了。
小书生们被尉迟令惊得不行,有种拜拜他的冲动。
尉迟令把那孩子提溜到女人怀里,但女人再次激动起来,推了一掌,险些把孩子摔在地上。孩子笑得更大声,差点没把嘴笑咧,全然不顾他娘快要崩溃的表情。那孩子转而爬到尉迟令肩上去了,拔草似的扯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