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一离手,那乞丐扑通跪下道:“充州!我们是充州来的!”
“充州的哪个地方?!”
“充州……呃,充州维县。”
云离:“尉迟令,你们充州有这个县吗?”他听来觉得这县城名字像是现编的,便转头去向尉迟令求证;不料尉迟令做事被打断了似的一颤,意识到不少人在看自己,这才开始思考云离的问题,良久道:“没听说过。”
那乞丐不知为何象征性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京城、我打京城来的!那个……你先还我!”
屠夫把棍子举高了些:“京城不分县镇,你以为你说京城就好蒙混过关了是不?!一会儿充州一会儿京城的,我看那两地你哪儿都不熟。妈的,说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
乞丐突然扫了众人一眼:“京城!我真的打京城来的!你把它还我,我不跑了,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我真的不……”他似乎不是在对屠夫说话,而是在向着某个人哀求。
然后。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人“失踪”了。
同时,那娃娃撇下笑脸,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第五十八章
还没有一双眼睛看清楚,那乞丐便“消失”了;准确地说,是变成了和摊在街道上的肉团一模一样的东西。在那孩子受到惊吓的一刻,云离的一丝元神被波及,竟然传递回一段孩子头脑中的记忆:
小姑娘带着小男孩坐在院子里玩,一个长须成结的灰发老人循着炊烟远远走来,拄杖停在门边,求两个孩子给口饭吃。小姑娘把弟弟护在身后,说阿娘和婶婶没煮你的饭,要老人快走。老人显然饿急了,颤颤巍巍地进来,一步一顿地往灶房走去,想见见两个小孩子的大人。
男孩扯着小姑娘的裙子,抽着鼻子说“姐姐我怕坏人”;小姑娘按了按他的头,抱起他准备绕到屋子后面,想抢在那来路不明的老头之前通知造访里边的阿娘和婶婶。
除没有安全感的两个小孩过分紧张之外,至此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小姑娘迈出去三步不到,那腿脚不便的老人突然被“绊倒”了。老人下意识去抓摔在边上的拐杖,可无形之中有一股蛮力在拖拽他,不断消减他向前爬行的距离。接着,那股力陡然变强,一声沙哑的叫喊卡在他喉咙里,直到他因极速的摩擦变成酱状都没能冲出来。
小姑娘跌倒在地,男孩摔在姐姐身上,直愣愣的眼睛茫然一片。
面前闪过亮晃晃的白光,云离揉了揉眼睛,忽又觉得脚底不实,好在一双手把他托住了。他扶着苏瞳定了定,睁开眼,只见那孩子蹲在他旁边抽噎,牵着他的衣服揩鼻涕。等他完全回神,哪还有什么乞丐——被肉末围住的屠夫像是身在屠宰场里。小书生们拉他出来,他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屠夫似乎想抱头大叫,可成形的手势只凝在半空,口中的声音也只喃喃自语般低哑,“妈的干承家回来了,姓干的越来越猖狂了。”云离轻轻敲了敲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无奈道:“不是干承家。”
屠夫缩了下肩膀,极慢极缓地往下蹲;渐渐,数天的恐惧和惊慌齐齐拥上来,把他压成惶然无助的一团。
云离:“不是他,是……”
屠夫霍地爆喝:“那是什么?!我们湖州招谁惹谁了?一个姓干的不够,还有妈的其它乱七八糟的狗玩意儿跑来吓唬人!”他吼得破了音,咳了几下,捶地大笑。云离看他精神还勉强算正常,便等他先在那儿骂会儿天骂会儿地,转而去看那孩子。
那孩子噙满泪花的眼睛忽闪忽闪,一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云离伸手去抱他,他哭说我要找阿娘;云离觉着不大对,指了指自己问说“认不认得我是谁?”,小男孩懵懵地摇头,虽乖顺地让他抱了,但不断吵着要阿娘。推荐本书
云离:“那你认不认得这个哥哥是谁?”
摇头。
孩子好是好了,不过得病后认识的人都记不住了。
“这个是苏哥哥,你看苏哥哥像不像坏人?”
“不像。”
“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不像。”
“这些哥哥呢?”云离拨了拨他的头,引他去看冲他招手微笑的小书生们。
“不像。”
“那你觉得那边那个尉迟哥哥像不像坏人?”“不像。”“……那你再看一眼。”尉迟令闻声乜斜了云离一眼,孩子打了个激灵,扭过身子趴在云离肩上,撇着嘴吮指头。云离:“知不知道你家住哪?”“阿娘说我家在蜀州修竹,院子里摆了一口磨的地方。”“你阿娘是谁?”“鱼鱼的娘亲。”“‘鱼鱼’是谁?”“是我。”“哪个‘鱼鱼’?”“鱼摆摆的那个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