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兵吏又问了一遍:“你是做什么的?”
云离想都没想:“走亲戚。”
这种白绫铺天的氛围之下,“走亲戚”好像是个极为不妥的行为。琴靳正在一旁干着急,那兵吏却又道:“那你不是本地的了?”似乎兵吏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人不是本地的”这一设想过来的,现下猜想得到证实,他有些兴奋:“那你打哪来的?”
前几十年,云离尝试各种行业,经商也包含在“各种”之中。夏国五州他都跑遍了,而今也不怕瞎编的话漏洞大,随意道:“湖州。”
闻言,几个兵吏面面相觑,低声说“原来还不是蜀州的。”
云离:“大人们想打听点消息?”
那兵吏转过头说是,接着招手让后面的某个人过来,让他展开手上的一幅画。
一幅画像。
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似的,云离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琴靳也颇为吃惊,道:“这不是尉迟令吗?”几个兵吏在低头看画,听到琴靳的声音,还以为是云离在说话。最前面的那兵吏立时抬头,语气一变:“小公子认识这个人?”
常人思维:京城三府大人高居上位,能将戎尉府主部的名字和脸匹配对的人,想必也不简单。
云离:“认识。”
兵吏大喜:“小公子可知此人的去向?一点线索也好?”听这话,尉迟令好像已经不是什么戎尉府主部了,而是沦为了被人通缉的逃犯。看出云离有疑,兵吏沉声道:“尉迟令谋杀圣上,罪不容诛。”
信息量不小,云离理了理思路,后猜测道:“用毒?”兵吏一脸愕然,遂点头。云离又道:“皇宫追查至其家乡,发现他根本就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兵吏悚然,一边把那幅画像卷起来,一边上前一步道:“小公子说的一字不差……那小公子可知……”
云离:“各位大人要查的话,就去阴府吧。”
众兵吏纷纷失色——云离跟咒人死似的。那兵吏刚刚把画卷到一半,听到这么奇怪的回答,顿时僵住了,面上慢慢有了怒色。自接到京城的命令以来,监察台把他们当陀螺使,几乎要他们一刻不停地转;可每队负责的地方就那么大,而地方上的人数有限,就算把每个人都截下来、反复询问,众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皇帝求丹中毒的事情太不光彩,京城监察府三令五申,要各州监察台封锁消息,只找人、不说事。好些天,监察台兵吏们拿着画像从早上转到晚上;被他们逮住的路人顶着头雾水看画,大都急着从“官大人们”的手中脱身,说完“没见过、不知道”之后,纷纷求说自己没犯事,大人们就抬手把自己放了吧。
这队兵吏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外乡”的生面孔,加之对方似乎是深知宫廷秘辛的“高人”,正正看到了曙光,哪料得来一句“要查的话,就去阴府吧。”
兵吏难掩怒火:“小公子什么意思?”推荐本书
云离能有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事实。
尉迟令一生求异,寻过仙道、访过武林、习过巫术,在这所有事情都失败之后,人上之人再也难做,他就只能寄身阴府了。从某种意义来说,尉迟令“去阴府”,和尉迟明霜梦想做一只游魂,是一个道理——对其它道路失望之后的选择。
至于这兵吏要如何歪曲这层意思,云离管不上,任他恼,只道:“几位大人,我确实没在阳间见过尉迟令。”
兵吏脸色陡变。一是因为面前的少年语出惊人,却面无表情,落日余晖之中,让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非人;二是因为琴靳给他开了个玩笑:化了个可怖的鬼相,闪现了一瞬间。兵吏们揉眼睛的同时抽出了佩刀,然而云离突然睁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眼,众兵吏不由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毕竟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像是还在书院里读书的样子。
云离身上有矛盾点,一时间兵吏们的脑袋转不过弯,半客气半不客气地挥手让他走了。
“走走走,别处去。”
领队的那个不耐烦地道。
“林子真大啊,出了尉迟令这种怪鸟。”琴靳抱着后脑勺道。
近些天琴靳住在诺音阁,云离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较多,这才越来越感受到这位被天帝超擢的鬼仙,有着喜爱慨叹世事的特质。看什么都要抽象出一句感慨,怪说他连菜名也要赋词几句。
行至安府,云离尚在犹豫,琴靳已经咚咚两声把门敲开了。琴靳敲门跟报丧似的,云离忙止住他,等听到门里有人的脚步声渐近,云离脸红扶额,往琴靳的方向斜了一眼。琴靳抱拳无声道“抱歉抱歉”,不过云离并没有看见他“真心实意”道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