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如果能活着,能痛痛快快地活着,谁愿意死去呢?
所谓的修仙, 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永生,归根到底其实也不过是对于死亡的畏惧罢了。
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东陵百里”的时候,百里疏便清楚地自己会死,比所有人更早死。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名满天下的回春手被请来替他看病的时候,说他这病,虽然难,但如果想治是可以,治想活下来也是可以。
“可是公子,您跟我们这些无所拘束的人不同。”上了年纪的回春手头发斑白,眼睛却清亮,透出老者特有的智慧,“想要治病,就必须清心无为,要不听不想。可是……您能做到吗?”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静默了许久,轻声回答。
妙手回春的老郎中轻轻叹息着:“我只是名小小的郎中罢了,像我这种人是不能明白公子您这个地位的人的志向。公子名满天下,可是像您这样下去,迟早会死的,死后就算声名远扬又有什么用呢?”
“无关声名。”
只有他与郎中的密室里,百里疏侧头看着站在窗外的守卫,那些年轻的百里家族弟子。
老郎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没有人是愿意死的,如果明知必死而为之,那必定是有着比命还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他真的清心无为,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了,那百里家族怎么办呢?那些年轻的,眼里还跳动着生命火焰的家族弟子怎么办呢?
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家主,将他视若神明。
百里疏靠在墙壁上,低低地垂着眼,脸色苍白。
他指尖上缓缓滴落的不是普通的血,而是修仙者每损失一些就会虚弱一分的精血。叶秋生用了自己一半的精血召唤虺蛇的精魄,就险些交代在灵星祠下的青铜圜土中了。而百里疏却是垂着手,任由精血一直滴落。
而他本人却在想着那些仿佛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
青铜令牌就像饕餮一样,不知饥饱贪婪地吸收着百里疏的血液,令牌上的虬龙兽纹缓缓地亮起来。在百里疏的呼吸逐渐地弱到快要接近没有的时候,令牌上的虬龙兽纹终于彻底地亮了起来。
这是最古老也是最危险的炼器方法。
在以铜为兵的混沌纪元里,凡是用青铜打造的器皿必定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而青铜器上雕刻的符文又象征着这件青铜器的等级地位。虬龙是生着羽翼和双角的小龙,有着修长下垂的毛,鸣声九音,是只有贤德明智的君王才能见到的神兽。
铭刻着虬龙兽纹的青铜器,在混沌纪元是古帝们才有资格使用的祭器。
在使用青铜祭器之前,往往要向青铜本身献上祭品,一般选择奴隶或者异兽的血。随着纪元的更替,这些远古的祭器传到如今就成了修仙者求而不得的强大灵器。那些远古纪元的力量强大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
而眼下百里疏便是仿照远古祭祀青铜重器的方法,用自己的血来炼化这件青铜令牌。
叶秋生觉得百里疏这样的人不可能像亡命之徒,可是太过聪明的人将什么事情都算到了极致,有时候也就和亡命之徒差不多了。
至少也不是所有的亡命之徒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几乎将全身的精血逼出这个地步。
青铜令牌的虬龙兽纹在吞噬了几乎是百里疏全部的精血之后,终于彻底激活了,它亮起来。令牌悬浮而起,停在百里疏身前的半空之中。它微微旋转着,散发出隐晦古老的波动,从令牌中发出一束隐隐蕴含清鸣的红光,连接在百里疏的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