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埋头扒饭的男孩不悦地抬起头:“妈,说他干嘛,他就一暴力自闭综合症,不招惹上最好。”
这个小区是电厂的老家属院,虽然破败,却因傍着盛景中学新校区,成了实打实的学区房,租金年年翻着番儿地涨,还要至少提前一年预订才能抢得上,可谓一室难求。
二楼东户这家,就是为孩子上学在这里租的房,搬进来才发现邻居都不寻常,冷的没人味儿,热的……拆楼房。
冷的那个“暴力自闭综合症”拿钥匙开了家门,低头看见玄关一左一右两双鞋——一双高跟,一双皮鞋,微微蹙了下眉。
抽油烟机的轰鸣自厨房传来,董濛全然没有听到元澈开门进来的声音,全神贯注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元鸣已经在餐厅里吃上了,饭桌上就一盘青椒炒肉和一碗粥。
搭一眼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
元澈倚在厨房门边喊了声“妈”,董濛刚好关火盛菜,不多时便端着盘子出来:“饿了吧,洗手吃饭。”
餐桌边,董濛和元鸣一左一右,面前各放一盘自炒的菜,目光不往别处落,筷子也只往自己面前的那盘伸。
元澈坐中间偏左的位置,三人谁都不说话,餐桌上弥漫着比陡然安宁下的楼道还要诡异的寂静。
元鸣沉着一张脸,儿子与妻子进门时也没掀过一下眼皮。他不常回家吃饭,偶尔过来也一定要自己动手,坚决不吃董濛做的任何东西。
难言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饭菜消耗大半,元鸣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月考成绩出了? ”
元澈夹菜的手不停,低低“嗯”了声。
“多少? ”元鸣问,“第一? ”
“第一? ”元澈颇具嘲讽意味地重复了一遍,凉凉道,“您可真看得起我。”
元鸣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
董濛连忙打圆场,柔声问道:“澈澈,这回考得怎么样? ”
元澈执筷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半晌才语气平静道:“第六。”
余光瞥见元鸣拉下来的脸,元澈心里涌起一股报复般的痛快,嘴角轻轻一勾:“倒数。”
椅子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元鸣霍然起身,手指指着元澈鼻尖,厉声质问道:“你他妈还想不想上了!?不想上就滚蛋!”
元澈收起那抹笑意,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缓缓起身,目光与元鸣相接,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所以说,你们也别耗着了,该离就离,这么下去有什么意思。”
说完回头看了董濛一眼,轻轻笑了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元鸣的怒吼拍在门外。
董濛忍无可忍道:“行了,你除了吼还会干什么?他本来中考就没发挥好,你就不能给他点信心……”
元鸣冷笑打断:“他还用的着我给信心?我看他翅膀硬得很,要飞。”
几个月来,夫妻二人终于第一次开口对话,尽管这对话也没能给冷清的家添上几分温度。
与楼下那对音浪太强的夫妻相比,董濛和元鸣是另一个极端,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冷战,战过春夏战过秋冬,战得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离婚,主要是为了元澈——起码夫妻二人是这样认为的。
董濛洗完自己和元澈用的碗筷,去敲元澈的卧室门。
她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外面的防盗门也被元鸣“砰”的一声甩上了。
董濛脸色不太好,问元澈道:“你怎么回事? ”
元澈抬头看她:“没怎么。陈述一下事实。”
董濛深吸一口气,拖了把椅子坐到元澈对面,一副要跟他好好谈谈的架势:“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你现在应该想的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
“妈,”元澈本能地排斥这种面对面的交谈,看了一眼她的眸子,又飞快把目光转向别处,“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对面单元楼的爬山虎已弯弯绕绕地接近楼顶,浓绿的枝叶避开窗扇,迂回前行。
元澈记得很早以前,久无人住的房间窗户上也会扒满叶片。那时候盛景新校区还没建成,浓密的爬山虎完整地覆盖住了整面窗扇,风一吹,便化作整墙的簌簌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