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汝们要对吾的女儿,做什么?”
第二章 下
牵过陆烟儿的手有些冷,纤长的手指拢握起来,像是虚空中开了一朵柔白的辛夷花。他垂下眸去,秾黛长睫轻阖,望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男人,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怠和厌恶之意。
倒在地上的几个混混仰望着他的身影,呆愣了片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胸口便立即被一旁的红衣女子用皎如银月的弯刀尖刃用力抵住,只好噤若寒蝉。
“交给汝们了。”
红衣美人仍旧牵着陆烟儿的手,吩咐的语气慵懒而冷淡,他散漫的转过身去,绯红轻薄的大幅衣摆飞扬,几欲拂上陆烟儿的脸颊,微风吹来,自他的袖底,卷起一缕轻浅的冰麝冷香。
几乎是没有任何拒绝理由的,陆烟儿任由他带领,跟着他走到油壁车畔。
“……谢谢你。”
陆烟儿声如蚊喃,不敢抬头去看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怯,仿佛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在胸腔里跃跃的跳动,七上八下。
“怎么了?”
红衣美人低低的笑了一声,蹲下身来,动作轻柔的拂开陆烟儿额前,适才因频繁拉扯而纷乱散落的发丝,女童有一双碧蓝灵丽的玲珑眸眼,好似一泓明艳的湖,若是仔细望去,或者,还能从其中望见水中瑟瑟流转的霜青山色。
真是熟悉不过啊。
他一时怔忪,仿佛忆起了大漠深处烟雨罗织的海市蜃楼。
漫长幽黑的微卷发丝,有几缕散了下来,轻轻的扫在手背上。
陆烟儿望着他,眼睛一眨一眨。
“走吧。”
再一瞬,陆烟儿就被他轻轻抱了起来,红衣吹起绯色的风, 错落纷繁的金璎珠铃随着行走,泠泠响动。
她伏在红衣美人的肩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搂紧了他的颈项。
也许是错觉,陆烟儿听见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她的发顶,被轻轻抚摸了一下,力道很轻很轻。
“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梳一梳。”
……
长安的天空渐渐转阴了,一片又一片轻淡微灰的云,若一片又一片的昙花余瓣,叹息着飘落,纷覆而来。
陆烟儿的发辫,被一双手慢慢的解开,浓若雀尾的长发随着轻缓的动作,倏然披垂下来,洒在胭脂红芙蓉纹的衣摆上。
纤细素白的银链额饰,坠着一弯瑰紫的水晶月牙,握在红衣美人的掌心,他的另一只手,持着一柄青金石镶螺钿的乌色玉梳,细密锐利的梳齿带着异样的温润,缓缓的梳拢过陆烟儿的发丝。
沙、沙、沙。
绛红凤尾罗的车帐顶,垂下一对喷香吐麝的镂空鸾鸟宝相纹银熏球,映在陆烟儿的眼中,滴溜溜的打转。
“您,您从哪儿来?”
车中的空气静默,陆烟儿觉得安心,却又忍不住局促,迥异的两重情绪奇异的混合在一起,她不由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种微妙的忐忑感。
只是,问出口的问题,非常蠢。
“我?”
原本温顺游走在发丝涓流间的梳子,停滞了片刻,然后,再次柔和无误的,梳拢了下去。
“我来自大漠。”
“大漠?”
陆烟儿闻言,兴冲冲的回过头去,目不转睛的盯着美人。
陆烟儿的父亲陆危楼,是来自异族的汉人,而陆烟儿拥有一双碧蓝澄澈的眸眼,容貌眉眼无不彰显着她与生俱来的西域血统。不过,在陆烟儿的记忆和足迹里,她生长的地方是大唐的国都长安城,关于西域大漠的形影片段,她一向只在侍女的讲述和那些绘有错金花鸟的书册中,才能去追述想象那些缤纷绚烂的海市蜃楼。
“别乱动。”
美人伸手,将陆烟儿的肩膀扶回她原本的姿势。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陆烟儿的声音稚嫩又跳脱,漠北喧嚣的风沙和苍空里,恍惚间,就带上了一笔南国葱郁氤氲的水色。推荐本书
大漠么。
异域的英挺白衣男子,握着一把明亮颀长的弯刀,站在山丘的最顶端,他坚韧又沉默,吹过的风带着葡萄酒浓郁的香味,银杯和金铃结在花开繁盛的耐旱树木上,华裳碧眸的美艳少女腰簇珠珞,扬起裙裾跳起这世上最炫丽的舞蹈,深蓝幽黑的夜色中,星云和圣火捧起一轮圆满皎白的灿烂明月,昭昭烈焰,怜我世人。
他这么絮絮的说着,一边挽起一根软长素白的云缎飞鸟纹发带,轻轻在陆烟儿的乌发上绕了一周,打了个蝶翼一般的结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