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江侯佩刀终于出鞘,闪身避开扑过来的东西,一句话说得既急且气:“你们那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规矩被你喂了狗么?”他躲得快,骂人也快,出刀、吵架一气呵成,哪个都没耽误,“你呢?你专推人入地狱么?”
昙山一脸淡然地举步迈入房中,口中对答和面色一般平淡:“没有这个规矩。”
“我日你……诶?”挽江侯一句“我日你祖宗”待要骂出口,却见身前那玩意儿突然瑟缩起来,站不住似地委顿伏倒,血泪交加的脸终于扭了回去,面朝下趴在地上,只剩一截长舌露在外头,哭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施主慎言。”
僧人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平淡语气,挽江侯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管好自己的嘴,我便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以为那是鬼非人的玩意儿是怕了立在门口的和尚,只得耐住性子,忍了这口气。
“你命格福禄双全,身上又带了皇家瑞气,它才愿意这样亲近你,”昙山单掌执着佛礼,口中的话却很让人生气,“它生前渴求一个功名,求之不得,在此处自缢而亡,阴魂却未曾伤人性命,只是执念太深,现下见了你,十分艳羡罢了,你不必为难它。”
“…………”形势比人强,挽江侯不敢骂和尚,就转头去骂鬼,“我为难你什么了?我命好怪我么?”
“你这把刀不是凡品,”和尚对人不怎么地,对鬼倒是体贴,从旁替它解释了一句,“兵刃太过凶煞,它有些怕。”
……你说谁怕?
挽江侯气得头疼,刀尖又往前递了递,果听那阴魂哭声又高起来,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委屈,为难得舌头都要打了结。
“你收了它,要么我劈了它,你自己看着办。”
挽江侯有恃无恐,长了底气,便又没了好声气,且又有些好奇,不知这和尚捉鬼是怎么个捉法,只觉活了二十六年,所有闻所未闻之事今晚都看了个遍。
昙山不再与他打言语官司,径直走去阴魂身旁站定,一手执佛礼,一手翻转结了一个法印,连经文都未曾念一声,便见那阴魂渐消渐淡,似被一只手自这世间如拂拭灰尘一般随意拂了去,再无半点痕迹留下。
边涌澜突然觉得有一丝凄凉,这一丝凄凉之意来得毫无道理,他同情一个鬼做什么?却又似真的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它这就投胎去了?”推荐本书
昙山未答话,只微摇了下头,面上不见慈悲,亦无哀悯,一派漠然之色。
须臾间物换景移,客房还是那间客房,桌上灯烛却熄了。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只见烛台上落满厚厚一层尘灰,床上没有被褥,蒙着一层布单,房内角落还堆了几把破椅子,想是客栈老板做生意厚道,觉得有人上过吊的房间不好再住客,便废置不用,只存些杂物。
满室晦暗中,边涌澜听得昙山淡言道:“执念太深,不能自渡者,再无神佛能渡。魂飞魄散,已是最好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澜澜:我怕。
大师:(推)你还可以更怕。
第二章
“听文青说,你要为他寻一方印,”荒废的客房不是久话之处,边涌澜引昙山到自己的房中坐定,“你跟他说这方印牵涉着江山气数,丢了
不大吉利,我原本不信……”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得不信了这些玄而又玄之事。
“文青先生”是当今天子一个自取的别号,由来自一桩少年时的趣事,除了陈公公,大约也就边涌澜知道,但能如此称呼他的,只有挽江侯一个。
“我与你挑明了说,印是自皇宫内库无声无息丢的,干不干涉江山气数先放一边,干涉数十条人命是真的,”边涌澜一副“你一个和尚修行修傻了”的语气,“大师总不会以为自皇宫宝库里丢了东西,就这么悄没声息地算了吧?若不是你与文青道此事不可张扬,现下跟着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戎龙卫押着你上路了。”
“我也是奇了怪了,这印被人偷了,你一个从没进过宫的和尚是怎么知道的?怕不是和偷印的人有什么勾结?”昙山沉默无话,光听挽江侯自己跟自己有问有答地聊得热闹,“要按我的意思,就该先治你一个惑言乱上的罪名,扔进牢里审上三天再说。”
“你怎知窃印的人是人?”
“…………”
挽江侯想说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又想起方才光怪陆离的一幕,当下没了话,只觉这件事恐怕真不能用常理揣测。
“总之你到底和文青说了什么,让他就这样信了你?”边涌澜倒了杯冷茶喝了,没好气道,“你给他灌的迷魂汤,不如给本侯也灌一碗,省得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