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小伙子康康健健,也不像是生了病,撞了头的,渔夫跟他喝了几盅酒,便觉得自己得揽了这个事,好心问他:“要不……你先跟我家去,好歹先有个地方住,万一这一觉睡醒了,就想起来了呢?”
青年竟也不推辞,干干脆脆地点头道:“行啊,谢谢。”
然后这一住,就不止住了一天——一觉睡醒,青年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却在这喜旺镇上,就此住了下来。
镇民心善热情,怜惜他生得这样俊,可偏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疑心他是什么大奸大恶,躲避官府通缉的要犯,七手八脚地为他在镇上找了处闲置的空房,送他被褥家什,让他能有个安顿的地方。因自江边把人拣了来,大家就唤他,“江公子”。
如此过了几日,江公子就变成了小江——这年轻人虽说什么都忘了,话也少了些,人却非常和气,因寄居的空房在镇上一位乔姓大娘家中,便每日帮乔大娘打水劈柴,修补好了茅房漏雨的棚顶,又顺手堵上了西间的耗子洞。
乔大娘生了三个闺女,都嫁了出去,前年老伴去了,平日虽有乡亲帮衬,但到底晚景寂寞,这下乐得每日脸上都挂了笑,顿顿要做上一个拿手菜——自己吃饭可以将就,但小江既在她家搭伙,那定是不能亏了他的嘴。
不仅乔大娘喜欢他,镇上几乎人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他初来此地,一副姿容不凡、知书达理的模样,听说还会功夫,却不自矜身份,谁家有点什么事,都愿去帮个手。
镇上正有人家娶亲,要起新房,他看到了,一个人便把新房上了梁,直让老木匠啧啧称奇,一来奇他力气大,二来奇他明明没盖过房子,却什么都一学就会、一点就透。
要说泥瓦木工是粗活,学得快也就罢了,可乔大娘扯了布说给他做身新衣裳,他也能看一看就看出门道,那针脚比寻常女儿家缝得还细密,也是有意思。
镇上人各有营生,日子过了半个月,猎户上山,渔夫下水,药郎采药,全都愿带着他,不图别的,就图他那张嘴,简直是说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来什么——不管是山里多难觅的野兽,水中多难捕的大鱼,又或是多稀罕难找的草药,带着小江去,他说有收获,便定有收获——几次下来,唬得拣人回来的渔夫睡前躺在炕上跟自家婆娘唠叨:“我这是不是把江神拣回来了?小江这命也太吉利了点,又啥都不记得,没准就是江里的神仙……”
“哪有这么好说话的神仙,”他婆娘笑了一句,却也奇道,“不知这孩子原本生在什么人家,这运气得是祖上积了多大的德。”
不止镇上大人喜欢他,孩子们也喜欢他——小镇只有百十来户,子孙运却挺旺,镇上小儿下到三岁,上到十三岁,天天跟在这位“特别好看的哥哥”后头,吵着要听故事:有日这位江公子去镇外繁华些的县城里转了一圈,买了些书回来,镇上人识字的不多,不晓得他看的是什么书,却也听那有几分墨水,还考过乡试的老童生道,小江可不得了哦,那是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之能,若愿做学问,考个功名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是看这位江公子,却没有一分一毫做学问的心思,过目成诵的本事,全用来给孩子讲故事听了,可见对功名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说了,这位命特别好的江公子,可当真是学什么会什么,看什么懂什么,想来自能干什么成什么——无论是想出名还是想发财,镇上人都觉得,若是小江愿意去做,定是什么都能做得成。真应了渔夫婆娘那句话,这得是积过什么德,才能有这样的运气,简直是天生菩萨眷顾,许给他四个大字: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