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啊,你家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不是叔不通融,你也知道当年你爸走了,是叔帮着你们娘俩操办丧事,里里外外都搭了手,让你爸走得安安心心。你家要摆摊做生意叔也爽快借钱,但你妈这病实在——你也知道,这年头哪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晒干的大米一斤也就一块钱,辛辛苦苦忙活一整年,不定能存下所少。你哥这不是又得上大学了吗,学费我勉勉强强凑齐了,原来还想给他买个琴,就是你以前弹的那个,可太贵了,他心疼我,硬是说没有兴趣,不想学。我这做爹的心里能不心疼?”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萧琰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
他一哂,对电话那里还在念叨的“你也得体谅体谅叔”不置可否。
这个人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也每一句都有隐瞒。
杨母出身书香世家,娘家因为动荡落魄,后来嫁给了在下乡的时候对她很关照的萧父。华国农村制度改革后,按人头可分到土地使用权。但萧父不忍心温柔美丽的妻子跟自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地给亲戚种,趁着改革的浪潮,带着妻子和年幼的儿子进城打工去了。
他也确实有天分有魄力,从给人打工,到做小摊贩,再到盘下了个店面,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
但这时候,萧父病倒了。
来势汹汹的病魔先是耗空了这个家庭的存款,然后一步一步的、拖垮了它。萧父的病最终仍旧撒手而去。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除了因为他念着妻子儿子一力阻止留下的钢琴。
这钢琴还是杨母当年说起妈妈小时候曾经教她弹过,希望将来要是有钱了,想送儿子去学后,萧父什么也没说,但咬牙起早贪黑,终于攒够了钱,拉回了一架钢琴。
童年的记忆对于萧澜来说是不愿意回忆的惨痛伤口,杨母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太多东西。因此他一心以为这个张叔是个热心肠好人,帮了他们母子,没注意到那十多亩从亲戚那儿转到“张叔”手里种的地。
杨母这十多年再难都没回过村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引起的亲戚不待见。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捏着为难语气说话:“小澜,你看。弟妹病了,我也做不出逼你还钱的事儿,寻思来寻思去,你能不能把你那琴送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