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个暴戾的王,对自己手下的儿子从不手软,从而让这些儿子对他怀恨在心,对这异族女子及其儿子更是深恶痛绝。
昨天余橙和老戏骨江流拍的那场戏,是薛白回来之后, 月种亲自把他拴在火刑台上, 拿弓箭搭一支点火的箭对准他。
但因为年纪大,醉了酒, 例不虚发的一代汗王,居然鬼使神差地射偏了。于是月种王觉得这是火神的意思, 把薛白放了。
他那些蠢儿子立即觉得,月种是为了讨好中原朝廷打算立这混着异族之子血统的人当继承人,私下里密谋起来。这是今天这场戏的前情。
早上四点钟,天上明月泛白,东天山之侧有了些微余光,墨色被撕开淡淡的一层,变成深蓝。
饰演月种的江流,不怒自威,身材宽胖略有啤酒肚。酩酊大醉后他步伐依然稳健,静静地踏着泥土走到羊圈边上。何晶正在捡羊粪。
他站在已经饱经沧桑,脸上有了皱纹的女人面前,什么也没说。何晶抬了抬头,放下羊粪站起来,两人心照不宣。
江流说,“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何晶含糊地说,“这是羊粪的味。”
“羊粪是用来烧火的,是侍奉火神之物。”江流带着酒味,“你也是它派来的,来割我的心、取我的命的。”
然后江流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有种从容感,迈开步子。
他在前面走,何晶低头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山下。夜幕之中,江流将她放在枯黄的草上,在酣畅淋漓中,一支箭突然刺穿他的心脏。
何晶被那突如其来的箭惊得浑身一颤,但她转瞬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看着眼前这个噩梦如死猪一般躺在自己身上,浑身冒血,她目光恣意地,裂开脸皮笑了一下,然后戛然而止,盯着月亮。
镜头从她的面部向上升去,从近景拉伸为远景。天山在侧,汗王也不过是牧场上的一蓑枯草而已。
很快,她和那具额头抽搐、死不瞑目、在最后一刻目光还迷醉地盯着自己的死尸,一起被赶来的卫士拖走。
第一场戏拍完,全场寂静。两个人的面部张力太足,对话简单,但是包含了二十年的两人之于对方的复杂情感,不是这个年龄的演员,难以意会这里边到底饱含了多少维度。
尤其是最后,江流死不瞑目地躺在何晶身上,何晶只露出了一个简洁的表情,就僵持住。那一个表情在镝灯下,像笑?像哭?像解脱?像未来毫无指望的空洞?最后的僵持,又意味着死亡。
余橙没法解说出这一个表情里包含了多少种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表情足够精彩,足够让他研究一辈子的。
看完这场戏,余橙有一种感悟,女人的皱纹在镜头下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