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英齐在后面叫住他,“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沈素衣的脚步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萧英祈买了两盏河灯回来,远远的看到兄长出手教训别人,赶到的时候,沈素衣已经走得只剩一个背影。
“三哥,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地方?”
“你回来正好,回府!”
“我刚买的河灯还没放——”
空气中桃花的香甜气息越来越浓,萧英祈追随着兄长的脚步,踏着月色归去。
次日,户部。
萧英齐在户部侍郎杜承坤的陪同下走过回廊,一阵清扬的笛声越墙而来,他放缓了脚步。
“是隔壁翰林院有人在吹笛。”杜承坤连忙解释。
萧英齐停下来凝神细听那缕昂扬的笛音。
笛音越来越清晰,曲调渐渐的也越转越高,似是要冲上云霄遏止行云,隐隐有裂石分金之势。数百载之前,魏武挥鞭,东临碣石写下遗篇:“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他的神思被气势峥嵘的笛声牵引,胸怀中的雄心壮志如疾风浮云般舒展,顿时生出无限的悲壮豪迈。
是什么人能吹出如此壮迈的笛声?
萧英齐循声而去,穿过户部与翰林院相连的庭院,然后看到一个从容淡雅的身影坐在低矮横生的桃树上吹笛。
竟然是他,沈素衣。
萧英齐的嘴角微微地弯起。
“沈素衣,大家正在办公,你吹笛麻烦另挑合适的时间!”笛声被一声高吆打断,接着从翰林院的大堂里走出煞风景的一人,正是东云幼帝萧容最喜亲近的年轻学士薛凤歧。看到沈素衣出尘不染地坐在树干上,他的声调又提高了几分,“翰林院难道就没有你可以落座的地方?你非要不顾危险的爬到树上去?马上给我下来!”
沈素衣对薛凤歧的刀子嘴一笑置之,顺从地从树上滑了下来。
“未做完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你倒是闲得吹笛,还不进来帮忙?”薛凤歧一边埋怨一边转过了身。萧英齐看着沈素衣跟在他身后走进翰林院的大堂,蹙起眉心,若有所思。
“杜侍郎,主管赈灾库银账目的人选,我已有决定。”
江南水患,五百万两库银调拨,萧英齐亲自过问,但是户部举荐的管理账目的人选却被他一一否定。这批库银数目庞大,而且关系灾区百万民众今后的生计,他把张国丈派系的官员全部摒弃掉。
“武王选派的是?”杜承坤错愕,刚才在大堂内久议不下,怎么一出庭院,萧英齐就有决定了?
“刚才的吹笛之人。”
杜承坤以为自己听错,“沈素衣只是薛学士门下的账簿,非我户部官员,只怕于理不合。”
萧英齐把武王府的主管沐阳叫了过来,“你代拟一道谕令,即日擢升沈素衣为户部管事,移居武王府直到赈灾库银分发完毕为止。”
“杜侍郎!”
杜承坤一凛,“武王有何吩咐?”
“七宝阁书院本年度的经费追加五百两,视今秋科考考生的成绩如何,明年再斟情追加。”
萧英齐拂袖转身而去,杜承坤默默记下他的吩咐,这位摄政王爷以作风果断闻名,今日又令他长了一回见识。
翰林院内,书案上摆着刚刚送到的谕令,薛凤歧压抑着怒气,瞪视着旁边垂眼站立着的沈素衣。
“我不管萧英齐为何会看中你,这是你出去锻炼的良机,所以武王府你是一定要去!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磨,还不如立即回府里收拾包袱。”
“我不去!”
“你一定要去!”
沈素衣抬起头看着他,“你明知道我不会愿意去,还是代我接下了这份谕令。把我留在身边,你觉得负累了是不是?所以急于要把我打发走?”
“沈素衣!”
薛凤歧觉得自己的耐性都要磨光了。沈素衣的神经敏感纤细,而最让他痛恨的还是他这种爱钻牛角尖的毛病,一天到晚摆出小媳妇的委屈模样,他是五行欠揍才会想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回应第一章的问题,此处了解为何要替萧王爷默哀了吧?因为他家的小受受沈素衣就是爱喋喋不休的话痨!)
他的声调在不经觉间已经提升到“吼叫”的级别,横扫过翰林院的内院上空——
“把你那些该死的胡思乱想收起来!我要打发你走当初就不会把你找回来。你不肯做官,我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你。你这种撞到南墙也不肯回头的性格,人人都恨不得把你欺负一番才好,有我在,你衣食无忧不难,但若有一天我死了,谁来庇护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埋土里去了还要爬出来替你出头,你就自己学会在京城立足!”
沈素衣抬起头看着他。
“你不会死的。”
薛凤歧也觉得自己有点激动过头了,声音放缓了下来,“素衣——”
沈素衣眼眶发红,“我一定能找到治愈你顽疾的方法,你不会死的。”
薛凤歧安慰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这些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自责,我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会这么大声的跟你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沈素衣拿起桌上的谕令,“我去武王府。”
“素衣,”薛凤歧按住他的手,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该死的,只要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眸他就会忍不住心软,“虽然受到武王的赏识被直接指派,但你进了王府,凡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若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找我,知道吗?”
“嗯。”
薛凤歧忽然伤感起来,“你不在府里,没有了每日可以吼上一吼的人,我会寂寞的。难怪父母都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孩子远行,那种想放手让他去飞却又不舍得的心情,唉,真是难受。”
沈素衣终于被他逗笑,“你只比我大三岁,想当我的奶爸还有点困难。”
薛凤歧瞪他一眼,“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沈素衣反手抱住他的腰,“谢谢你。”
他自知性情不讨喜,但因为有这个人的包容,每日因为紧张他不时对他吼叫上几句,他才觉得自己有活着的意义。不管日后能否有本事在京城立足,他留在他身边的心意,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