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本该是少年般清越的,带着点儿甜腻腻的尾音,但偏偏出现在这种情境中,裹挟着一股轻慢的危险意思。
脚步声又响起,渐行渐近。
那人在缓步走向他奄奄一息的同事,缓步走进皮珀尔的视野。
橱门的缝隙,盛满微弱的光,捧着一道清瘦的身影,递到皮珀尔的视网膜上。
暗光流转的刀尖点地,浅蓝牛仔裤向上是白色卫衣。
不得不说白色很衬这人的长相,像是上帝之手精雕细琢出来的骨相,面部每处线条无不浓淡合度。
皮珀尔是见过这张脸的。
在研究所里,在司博身边。
大名鼎鼎的杀戮机器。
黑鸦。
看清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灰眼睛的那一刻,欣喜地开始在皮珀尔大脑里涌动。
他欣喜在这里看到的是研究所里的熟悉面孔,而不是前来索命的小白鼠。
黑鸦的下一动作,又让皮珀尔刚刚放松的神经紧绷起来。
“还没死透呢。”
皮珀尔不知道黑鸦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与别人对话,他的视线定在意识不清的同事身上,又转到那把工艺先进的刀上,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参与过编写这把刀最后的检测程序。
下一秒,他参与研制的武器,划开了他的同事的手臂皮肤。
距离不远,他能看见血液涌出。
他听说过黑鸦的杀人手法,那些无法被视觉具象的血腥气,偶尔在工作间隙的笑料中隐约嗅到。
皮珀尔向橱柜深处缩了缩。
“言阳。”
另一个声音响起,语气像是在提醒什么,那人站在皮珀尔的视觉死角里。
闻声,那把刀刃向后收了几寸,黑鸦,或许皮珀尔该叫言阳,言阳回头望向声源处,“他敢弄伤你。”
声源走近,走到同事和言阳之间,隔断言阳望向濒死之人的视线。
这人背对着橱柜,皮珀尔看不到他的长相。
从背影和声音来判断,这大概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形瘦削修长。
这人戴了副黑色作战手套,覆着手腕,露着手指,衣服也是黑色,手中的枪也是黑色。
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出的半截小臂,一道狭长的鲜红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不深,但有血液顺着手臂浸湿作战手套,濡透后又蜿蜒至指尖。
也不知道这人摆出了什么表情,只听见言阳无奈开口,“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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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又不舍似的,“就这一次。”
“一次?一次什么?”皮珀尔心想。
片刻疑惑后,一阵迟到的胆寒一寸一寸爬上皮珀尔的脊骨。
“已经有一个月没再犯了,今天就当奖励我一次怎么样?”
言阳笑得太甜了,不是那种该在濒死之人面前出现的笑容。
“你别看他,看我。”黑衣青年上前几步,轻拥言阳,用那只干净的手用心抚触言阳的后颈。
又微微侧过头,那是张俊秀但陌生的脸,他用另一只手中的枪指向地上人,沾血的手指扣动扳机。
很细微的子弹发射声。
皮珀尔一个哆嗦,随后他看见同事眉心,那么小的一个弹洞,有过分狰狞的血红。
青年握枪的手垂落回身侧,指尖的血液蜿蜒至枪身。
言阳看着尸体,又看向那只沾血的手,轻叹了一声。
紧接着那只淌满血的手被牵起,言阳拿过枪放入青年的腿部枪套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伤口粘合凝胶,托着青年的手臂细致地涂。
他边涂边回,“好呀,我只看着你。”
可能是痛意所致,沾血的手指微蜷起来,但没有完全握实。
伤口很快完全粘合,他望向青年的脸,又重复了一次,“我只看着你。”
他说这话时眉眼弯弯,下巴微微抬起,皮珀尔呼吸紧张间胡乱断定那是个索吻姿态。
从皮珀尔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也只能窥见他此刻的一小半愉悦。
房间内唯一的玻璃窗被几条宽窄不一的木板钉着,没有完全封死,木板歪歪斜斜。
窗外是一条已然寥落的步行街,路灯的光偷跑进来,交错地在墙壁上落脚。
沾血的手将言阳推进那少得可怜的光里去,让他整个人都浸润在昏黄中。
青年附过去一句耳语,气音转瞬即散,皮珀尔听不分明。
言阳的头发尖尖都被灯光涂上一层润泽,他回那句耳语:“小时候不能喝,后来不敢喝,想着现在可以放心醉一次。”
“但便利店的那个麦芽酒也太难喝了,我喝了两口就扔了,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