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说?”凌孤月不解。
“下午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有两个人抬着轿子进了后院,问我要了一间房,然后就将一名盖着盖头的姑娘带了进去。我也没瞧见那姑娘长得什么样,就连送饭都是那两人亲力亲为,过后还拿锁把门锁住了……要我说,这些人不是绿林好汉就是亡命之徒,不知道绑了哪家的姑娘逃到这里来了。”
凌孤月思索一阵,“他们说轿子里的人是他们家小姐,或许是大户人家注重规矩,不愿意让小姐抛头露面呢?”
店家摇头道:“那几个人身上带着匪气,不会是什么好人。公子听我一句劝,不要跟他们同行了,否则恐怕惹火烧身啊!”
凌孤月点点头,道了声“多谢提醒”,见屋子里不再有什么动静,便各自转身回了房。
大通铺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大汉,个个鼾声雷震,没有一个是醒着的。
凌孤月缩回角落躺倒,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是淅沥雨声,摸着襟前红衫湿润,不禁叹了口气。
“孤月、小落,你们已经读了两年的剑经,可有收获?” 梨花树下,一名古稀剑客站得笔直,两个七八岁的小童立在他身前,团子似的脸庞上充满稚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只听个子稍矮、眼角有粒朱砂痣的小童想了想,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明白了剑法中的一招一式皆有来头,起承转合要依照古律,不能随心所欲。”
古稀剑客点点头,转向另一名小童,“小落,你呢?”
那名小童瑟缩了一下脖子,摇摇头,声细如蚊,“剑经中的内容太过高深,徒儿还未完全参透……”
“高深?我怎么都能看懂?师弟你是哪个字不认识吗?不懂的可以问问师兄嘛!”旁边的小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地说道。
古稀剑客叹了口气道:“剑经你们要继续看,不过从今天开始,师父要教你们练剑了。”
眼角有红痣的小童高兴地小脸通红,雀跃道:“终于可以练剑了!师父,我们是学贯彻黄泉还是掩日摧月?”
“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剑法,需要几十年的艰苦钻研方可习成,你们还小,要从基础学起。”
“好吧……”那名小童撅着粉润润的小嘴,不高兴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不过今天,为师要教你们的第一课却不是剑法。”
两名小童好奇地仰起头看着他。
苍老的剑客向天际望去,幽幽道:“你们要记住,剑客要靠人血煅炼剑髓,在江湖上注定一生会与杀戮为伴,因此不要畏于杀人。但在你们二人之间,师父不想看到鲜血与背叛,所以要忌妒、忌残杀、忌诡谋。”
两名小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孤月,师父问你,假如有人要你在我与你师弟之间选一个杀掉,你选杀谁?”
小童听罢,圆溜溜的眼睛里立刻沁出泪意,连连摇摇头,“我不要你们死……”
“孤月,这只是假设,不是真的,你回答师父。”
小童止住泪,眉头紧皱,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
古稀剑客又去问另一名小童,“落儿你呢?”
小童抬头看向他,怯生生的目光带着些许坚定,“我谁都不选……我会杀掉那个人。”
“如果师兄抢了你最喜欢的东西,你也会这么选吗?”
“徒儿没有最喜欢的东西……”
“谁说的?你明明最喜欢茶叶蛋……”稍矮的小童看向他,睫毛上还沾着残留的泪珠。
“我不喜欢茶叶蛋……”稍高的那个小声辩解道。
古稀剑客轻咳了一声,“不管是什么东西,你的选择会改变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害师父和师兄……”
“师弟……”旁边的小童眼泪汪汪,然后一把将他搂住,脑袋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撒娇道:“你真好。”
他似害羞一般低下头,红了脸。
“很好,就算哪天不得已要动杀机,也不要残害同门。我方才说的三忌,你们都记住了吗?”
矮的那名小童大声道:“师父,徒儿记住了!”
另一名脸上红意未消,微微点头。
梨花树下,西风渐起,吹落满树花如雪,渐渐将古稀剑客与两名小童的背影淹没。
多年后,凌孤月躺在屏川山脚的这间大通铺里,感慨时过境迁。
师父早已失踪,葛三叔也生死不明,当初那个乖乖巧巧的师弟也成了屏川掌门。有人残害同门嫁祸自己,虽然相信沈落绝无害自己之心,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他似乎也无心听自己解释。当初的承诺,到了如今还能存留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