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那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保全你,京里形势艰难,我只能让你受苦……”
林晟钰愕然抬头,看见了曹显哀伤、痛苦夹杂的眼神,才恍然明白,在自己因叛国之囚的身份而难以自处的时候,曹显却比他更要不安,他在自责没有保护好他,怪自己无能为力,他一直记着自己对林晟钰的承诺,尽管林晟钰的身份已经是叛国者,是囚徒。错了!原来是自己错了,曹显还是曹显,还是一心一意护着林晟钰的曹显,没有任何改变。他应该早就明白的,不,他其实是明白的,在陈靖元说要以死完成托付的时候,或者更早,只是不敢轻易相信这样的美好。
林晟钰正面紧紧抱住曹显,把脸深深埋进温暖的肩窝里,感受着底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不一会儿,曹显双臂轻轻搭到背上收紧,把林晟钰死死搂进自己怀里,那是三日前的黑夜里,两人在同一马背上时,他还不敢做的事,现在终于做了。
“那个时候,很疼吧?”
林晟钰轻轻笑了,想起那天装作冷漠匆匆离开的曹显,其实是不忍心看吧。那一顿也真疼啊,好在都过去了。
“没事儿,后来陈将军一路护着我呢。还遇到了追杀,也解决了。”
“嗯,我知道。追杀你的人我解决掉了,主谋我也知道了,总有一天要找他报这个仇的。”
“但是,为什么要追杀我呢?”不为余力地追杀一个死囚,真是匪夷所思。
“也许是我派出了陈靖元,引起他们注意了吧,陈靖元是我第一得力的助臂,这个不是秘密。”
林晟钰想想确实极有可能,叛国之罪,不斩草除根,总有些人是不能忍的。而现在又亲自带兵过来,那曹显岂不是坐实了包庇的嫌疑?
“无妨,无非是双方撕破脸罢了。”曹显对此毫不在意。
“何志毅这个人心胸狭隘,他和陈靖元之前就矛盾重重,现下他压了陈靖元一头,肯定要趁机要他命,我岂能坐视不理?”
“并树只是小股兵力的试探,葛城这边胜局已定,柳岙和西沟,何志毅带去了绝大部分的主力军,我方兵力优势明显,要败也难。有了你这一万援军,西蜀之危已不复存在。只是于大将军此次回京,恐遭人构陷,在京中可有帮衬之力?”
曹显皱眉,“方阁楼当会秉直而言,但于大将军性情刚烈,被言官诘责莫须有之罪,恐有不虞。我们明日就拔营,带我回去料理了何志毅这个小人,再速回京师。”
林晟钰他们行军回葛城是在午后,等安置好后与曹显见面已近傍晚,两人一聊就聊了好几个时辰,护兵送来晚饭草草吃过,又继续聊到午夜。说的内容多是曹显这三年的境况,林晟钰虽然出事这一截很是凶险,出事前的日子都是平静,藩王起事过程跟他也毫不相干,只是事发后被无辜牵连而已。反倒是曹显这边,形势复杂,人心叵测。虽说曹显的太子之位并没有竞争对手,大昭国主子嗣单薄,如今已入不惑之年,也只有曹显一子。但朝内党争激烈,曹显自回京后,从一无所有,孤家寡人,到慢慢有了护卫队,有了心腹人手,可以接手一些兵马,可谓步步营谋,阻碍重重,陷阱不断。林晟钰听到后来,隐隐觉得曹显是否隐瞒了些什么,细想又无踪迹,后来两人惓极同塌而眠,三年别离、命运的踌躇,带来的生疏已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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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晟钰醒的时候曹显已经出去了。林晟钰嗜睡,总是要比一般人睡得多一些才够,从小学堂早课就总是迟到,为此没少受夫子责罚。前段日子哪怕是颠沛流离,若不是被人叫醒伙食惊醒,也总是起得最晚的一个。曹显自然清楚他的习性,如今敌人已退,便不会唤他早起,自己早早出去安排拔营事宜。林晟钰起来,洗漱后吃完曹显特意给他留好的早点,步出门外看天色,已是半上午了,眼前人来人往的都是奔忙着收拾营地、部署留置防守的兵将身影。突然若有所感地回头,果然看见门口留守的两个护卫兵慌乱收回的目光里隐含的探究和不屑,一个甚至都不想掩饰,慢悠悠抬高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鄙夷。这一觉睡得太过放肆了啊,误会是在所难免了,林晟钰心里苦笑。
曹显和陈靖元估计都在忙,林晟钰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想着碰到谁就是谁吧,他都可以帮着做点事。只是走出不过百米,林晟钰就走不下去了,周围投射过来的种种目光太强烈,他就是心里再坦荡,也要扛不住,何况本来心里也犯着嘀咕,总觉得自己这谋逆之罪的身份要让曹显为难。而在这里,林晟钰怎么也脱不开一等军奴这个含有特殊意味的身份,前面跟着陈靖元,昨晚就到了曹显的营房里,像肖勇力这一级别的将官是知道昨天详细的过程和他们特殊的关系的,还不会多想,且感念救命之恩,有想法也是善意为主,但普通兵士看见的就只有一等军奴进了曹显的房,一夜后这么晚才出来,想法就简单直接多了,媚奴趋炎附势这一谈资实在适合在放松下来的氛围里发酵,等林晟钰再坚持着走了几步后,周围的指指点点和埋汰人的言语已经放肆地传入耳来。无奈中,林晟钰只能一转头从哪来回哪去,默默地顶着门口护卫兵冰冷的目光,进屋落座,摸了一本书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