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道的真名早已无人知晓,因为金家已经灭门许多年了。
金家隐世已久,世代似乎都在钻研奇门诡道,音讯少,门人亦少,并无什么意愿踏入江湖纷争,擅琴瑟筝筑,其弦也不知采何物所成,迎刃不断水火不侵。某年言说不肯归顺金鸳盟,家主锦缠道死在笛飞声掌下,而金家遭焚,满地灰烬无从分辨,天明之时只余满院弦丝缠绕,却未能焚断。
笛飞声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否认道:"此人并非死于我手。"
只是他抬眸那一眼,实在有些锐利,似乎要望到人心底去,口气却又分明不屑此等低劣的栽赃之事,李莲花一时有点走神。
李莲花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只是听起来甚是敷衍,笛飞声又看他一眼:"你......"
李莲花回过神来,本想要点点头,结果却是蹭了蹭笛飞声额头,一点不在意地挪开一寸来宽,仍然持着一脸正经道:"笛盟主要杀人,从来是光明磊落,如此也好扬名立威,大可不必毁尸灭迹......"
当年时局混乱,金鸳盟挑的事不止一桩两桩,因而泼脏水给金鸳盟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许多人也只是听个江湖传闻,并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大敌当前之时,也并不愿意深究彻查,能把正道人士给拧成一根绳的事情,并不怎么坏。
笛飞声看着他又补上一句:"此人生死未卜。"
李莲花会意,"那年灭门一案后,有人说金家辛秘甚多,使锦缠道死而复生......"听说金家养了许多古怪的人,也藏了许多古怪的东西,因此这人死而复生,说得煞有其事,似乎又有点可信。想来笛飞声也是因为听信流言,为此而来,加之当年残留的一些眼线暗点,才带着他寻到群山里头来,没想到还真碰上这么一个......极似锦缠道的老人。
李莲花原本絮絮说着那些不可考的流言,声音却渐次低了下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往门缝扫了一眼。屋外流云遮蔽,明月隐去,不见任何活物的踪迹。
恰时有风漏进屋中,那一点烛火抖得厉害,窗纸上映照而出的两人身影也随风而动。笛飞声轻挥衣袖,真力化作一道气劲将灯芯截断,屋内霎时陷入晦暗。李莲花侧耳凝神细听,除却呼吸,门外还有很轻的声音荡在风里......
以笛飞声的内力,绝无可能被人听了墙角还浑然不知,难不成还真不是活人么?李莲花又想起白日里石道中那几具垒起来的白骨,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过了片刻,门外风停,声音却也没了。
李莲花原本缩着缩脖子,只是听到衣物摩擦之声,知晓笛飞声要起身去开门,于黑暗中连忙伸手扯住了他袖角。笛飞声只觉袖口一紧,只好回来重新坐定。
李莲花察觉到他坐下便舒坦了,虽然看不太清,仍然微笑道:"我怕得很......你还是待在这好些。"
笛飞声静默了片刻,他并不全然信李莲花会怕鬼,思及李莲花方才与他的对话,可见他显然是知情不少,便觉出一点意思来:"你见过锦缠道?"如若两人相会是在金家灭门之前,锦缠道所见便是当年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今日那老妪见到李莲花第一面喊出的名字的确是说得通。
李莲花啊了一声,似乎思考了片刻,又承认道:"曾有幸堂前闻琴一曲,并无什么交情......"
无论昔日李相夷去金家是所谓何事,眼下最重要的是那锦缠道手上是否真有奇术,笛飞声又道:"那今日之人?"
"我没见过锦缠道的脸,但我见过锦缠道的手......"李莲花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已经是一段很久远的回忆,李相夷的一生太短却又太多,如今回想,只觉得记忆中的庭院越发朦胧看不真切。
笛飞声不解:"锦缠道的手又如何?"
"那是一双妙龄女子的手,但那手上满是陈年旧伤,习此道,手上不可着物,不可失之毫厘,而今日所见之人,她那双手未免太完好了些,"李莲花又叹了一口气,想起她白日里对仗笛飞声的武功,都被真力尽数摧折,并无太多回旋之地,也担不起精妙一词,"比之锦缠道,她无论年纪与武功都是不合的,虽然不知是何人,但我猜,她必不是锦缠道本人,或许不过是金家哪一个侥幸逃出的门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