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看了他好一会儿,脸上既无笑意也无悲戚,也未曾言语,只是什么不放心的都似乎在此时一股脑地用眼神诉尽了。李莲花却只是很无辜地呆呆回望他,要说情人眼里藏什么柔情,他却觉得虚得很,他都快是个瞎子了,哪能将别人的情绪一一分辨得清呢。只是这份不作玩笑的目光,遮过山间浮云与明月,再也不能让人看见其他,已是万分足够了。
想来笛飞声这样的人物,在平日里已经是够体贴他的了,如果再多些缠绵直要把他压得不敢看人了。
分明他俩之间连一句惜别的话都不曾有,她却实在觉得这两人一对看总腻得紧,道:“李莲花留在此处,我自会尽心照看。”这是她第一次承认“李莲花”此人,而非李相夷了。
李莲花又抬头看了笛飞声几眼,慢慢长舒出胸腔里的一口气,皆只化作这眼前流云同去,他眨了眨眼,又温吞吞道:"你且去吧。"
笛飞声闻声颔首,并不多言,眼中也并无一分别离在即的愁绪,似是对此事也一如既往地有所把握。只提气踏上铁索一端,铁索除却两端并无倚靠,承力便来回晃动,发出喀嚓的微弱声响来,似饱经山巅风霜再不能受重。笛飞声听之不作迟疑,借力一点,凭着轻功临渊而行,面色却比走于平地更从容些。
他沿着那道铁索飘然掠行,青衫衣摆猎猎飞扬,直至整个人化入青黛云雾之中,似从人间往仙境去,也未曾再回头。
笛飞声既已经前去,她便欲回竹屋去,走出了数十步却才发觉李莲花并未跟上,才答应的好生照看,心想断不能回头就把这人丢下了,只好回头再去接他。只见那古松之下,李莲花仍旧立在原地,没有转身来,也没有多行半步的路,山风掀动他衣角来,又灌进他长袖去里。
她想起刚上山时李莲花分明还怕冷得很,还要问笛飞声讨外衫,眼前站在这风口处,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望着那去处有些出神,不知又在想点什么,人已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想必早已抵达对岸断崖,眼前仍是烟云聚散,也不知还有何可看。
第八章
捌
李莲花在原地站了半日,冻得手也麻了,只得拢了拢袖子。他忽然想起一点事,也才有了点动作,只是欲抬手时又想起自己已是无法拱手作揖的了,只得转身斯斯文文道:“实在失礼了,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一直和那山洞里的花一个名字,只称作碧烟,”她看着李莲花,提及无名一事,神态语气中都没有什么遗憾,反而觉得李莲花这一问无关紧要,“你不也想改作李莲花便改了。”
李莲花想起那黑乎乎洞中成片的紫花,看似可人却又毒性至烈,蚀物之时才生出一段青烟来,若是只听名字,却只会以为是什么焚香抚琴的风雅出处。他喃喃道:“当年实在是所迫甚多,并非是我想改……”
碧烟没懂他在说些什么,所以也并未接他的话。推荐本书
李莲花想了一想,不禁又疑惑,柔声问道:“锦缠道既然身为你师父,怎么连个名字都不肯予你呢……”
碧烟听见李莲花的疑问,抱臂笑了一声道:“她只不过是想锻成一把刀,好替她杀人复仇,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只不过教了我这么多年见不到什么长进,夙愿落空,成个疯子,如今再也不想见我了。”
李莲花听她将人命一事提得轻轻巧巧,此时忽然好像才知道冷,赶紧从风口溜下来,吸了一口气缓了一缓,又朝她摇了摇头道:“昨日你能抢笛飞声一手已是十分厉害了,你年纪轻轻,若将来有所成,只是一心用来杀人未免可惜,至于这替她报仇……呃……金家倾覆一案,怎要你一个人来担呢。”
“昨日不过是仗着提前布下的暗器,却连笛飞声跟前都到不了就已被他扫落干净,有什么可值得提的,”碧烟语气中颇有自嘲之意,瞥了哆嗦的李莲花一眼,只好领着他踏上回路,边走边道,“我这点资质,或许你觉得尚可,但想要报仇岂不是白日做梦。”
李莲花忙换了一脸正色,连连点头。见他如此,碧烟顿时没了气。
两人回到竹屋前,看着一地狼藉,却都有点呆愣了。方才说了一回正事,全然将这打翻的桌椅碗筷忘在脑后了,李莲花伸出手去将椅子扶正了,叹了一声,认命地打扫起来。
忙碌一番后,两人才发觉互相竟都是惯于忙这些个琐事的,难免感到意外。重新落了座,待碧烟重新沏了茶来,李莲花揉了揉眼睛,索性就闭上了,往后靠了靠身子,舒了肩膀,神情安然,是一副要入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