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的心思是不好乱猜的……”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慢悠悠道,“其实金家隐居已久,闭塞也已久,他们听到的故事,多半是已经将李相夷此人传得神乎其神了……她会痴恋李相夷,无非是见的人太少,一时迷了心思,因只匆匆一面,加之李相夷落海没了踪迹,世间再也寻不着,想得太多,心里便会更加将李相夷此人给抬得太高。若是她当年也见过笛飞声,大抵会觉得李相夷不过如此。”
碧烟并不是很在意答案为何,毕竟锦缠道终究还是没和李相夷有什么牵连,她道:“也是了,我师父那样的人,连当年拿到金露刀的崔拂首也不能将她就地杀死,没受伤前,武功肯定也是不止于此,大约只有比她更强的人能得她青眼……”
李莲花淡然喝茶。想来少年意气用事,总是极尽逞强之事,出风头自然是当仁不让……一朝落海失踪,便使江湖多少人扼腕,每每回想,就更觉此人难遇。
碧烟漫不经心道:“李相夷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我是没法见了,但是我觉得你比他好很多。”
李莲花似乎很惊讶,两道淡眉也微微蹙起,奇道:“我好在哪里?”
碧烟道:“你比他可爱实多,上山的是李莲花,下山的亦是李莲花,李相夷这种人,从来只活在人家嘴里。”
李莲花哎呀一声,面露惊讶,像是面对这赞赏一时有些羞愧,他忽然怕冷一样拢了拢衣裳,又长叹一声:“快到时间了,明日再说。”
李莲花的手脚忽然变得很快,他放下茶盏就登登上楼去了。
碧烟一怔,她看到李莲花上楼时脸上还带着文雅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片刻后受寒毒折磨。此事全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一样。即便李相夷是被人传成了谪仙的,但那些过往的风流事迹,却是他切切实实都曾做过的……
这个人,从那时的李相夷,到如今的地步,又是吃了多少难以言道的苦楚呢……
李莲花乖乖巧巧进屋,见笛飞声已在屋中候着他,他阖上门,就开始自觉地宽衣解带。他的时间掐得很准,走进房门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脚跟发凉,正在一寸寸攀附着他的小腿往上。待脱完了衣物,腿脚已经不太能动弹了,若是方才他不跑得快点,可能要爬进屋子里去。
笛飞声知他一时病发,不单是浑身发冷,眼睛也几近看不清,伸手领了他两步,扶他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之中。
李莲花坐进去,让水一直漫到肩膀,才舒了一口气。其实要说疼,与以前吃的苦相比,并不是疼得多钻心刻骨,只是那冷意积攒到骨子里,一把冰渣涂抹刺入内伤中,令人浑浑噩噩,着实难熬。
笛飞声站在李莲花身后,透过桶中清水,只见他的肩胛骨上覆盖着的薄薄皮肉。笛飞声还记得前些年,这幅身躯得见肋骨模样,如今勉强隐下去了。行走江湖,见血光是再寻常不过的,笛飞声探手,也不管袖口垂入水中,伸手摸了摸这几道叫人心惊的疤痕,总觉得落在李莲花身上分外让人不忍。
李莲花一愣,也感觉到笛飞声温热的手在他背脊的伤痕上摩挲,他软绵绵笑道:“比个不恰当的词,你这叫怜香惜玉。”
笛飞声心道,他犯下无数杀孽,果真是要还的,只是这报应,无论如何也不该算在李莲花的头上。那时总是野心勃勃,从不会想耽于儿女情长,如今想来,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