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的眼泪突兀地滑落,他有些无措地擦着自己脏兮兮的脸,低头说道:
“爆豪胜己,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但我不会逃跑的,这都是我的选择,但是求你,求你离开这里。”
金色的人鱼烦躁地被装进了小玻璃箱子里,水手长舒一口气,立马推着他上出了房间上了甲板,绿谷一出房间就感受到了一阵冷风吹过来,夹杂着碎冰一样的细雨拍在他的脸颊上,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已经被打湿半边不再飞舞的美人鱼旗帜,猛地推着箱子往前奔跑,甲板上倒了一片形容狼藉的守卫员,绿谷笨拙地推着箱子越过他们,还要被因为讨厌箱子而越发暴躁的人鱼不客气地嘲笑。
绿谷推着箱子,他恍惚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是这样有着冰凉细雨的午夜,他也是这样在一片即将赴死的平静和漆黑的恐惧里,跌跌撞撞地捧着装着金色小鱼的浴缸,奔跑着,喘息着,穿过大半个燃起火光和绝望的镇子,将他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鱼放生,而那一个夜晚,停靠的,带来死亡的巨轮沉没在港口,救了他一命。
绿谷喘着气趴在船边,他抬头看着在雨幕中黝黑深邃只剩轮廓的巨轮,桅杆上的旗帜不再飘扬,而风浪渐起,这艘船上的贵族们都喜欢在晚餐前祷告,感谢上帝的眷顾,老查理也喜欢恶狠狠地咒骂他,说上帝从不会眷顾一个懦夫,而绿谷从来没有祷告过,在他懵懵懂懂地知道上帝是神明的时候,就被无数人告知了上帝不会庇护罪恶中诞生的生物,他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不配拥有上帝。
绿谷只有在非常幼稚的时期,对自己捡到的一条金色小鱼祷告哭泣,祷告有一天能看够看到母亲的灵魂,能看到荧光的珊瑚公墓,能够活下去,或许那条游走的鱼就是他的上帝吧。
只要轻轻地一推,这条金色的,美丽又凶猛,残忍又矫健的人鱼就会回到大海,就和那条金色的小鱼一样,在他黯淡无光的人生里短暂游过,临时充当了一次他单方面臆想出来的荒唐救世主之后又消失无踪。绿谷喘着粗气,他直直地看着人鱼,顿了很久才说道:
“小胜,我要放你走了,在走之前,我要和你交换一样东西,我希望你等一下能把这些船都破坏掉,但是不要杀人,如果可以也不要杀人鱼,我愿意用我身上有的任何东西,或者是我能做到的任何事情来交换。”
爆豪挑了一下眉,他有些不耐烦地嗤笑道,说出来的话也有种漫不经心的血腥味道:
“一个废物,你能做什么事情?任何东西?眼睛,手脚,内脏,头颅,老子也可以拿走吗?”
绿谷的身体本能地紧绷着,人鱼一边说一边用猩红的眼睛扫视着他的器官,绿谷有种被天敌盯上了的恐惧感,这种即将死亡的恐惧感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在冷冷的海风里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条人鱼是真的在准备折磨剥开他的皮肉,吭噬他的骨头,绿谷语气艰涩而肯定地说道:
“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做到才行,如果你真的办到了,在一切结束之后,你能把我所有的部位都拿走。”
漆黑的天空中央出现一个螺旋形的惨白漩涡,海风强到能把湿透的旗帜吹得贴在缠在桅杆上,雨点滂沱地落在甲板上,噼里啪啦的喧闹声音,像是那一晚上大火烧焦了他的母亲,而人鱼金色的发尾被吹得摇晃,绿谷无意间触碰到,发现这个凶狠的家伙的头发,居然是有些柔软的,像是斗篷擦过手背的触感,绿谷的头发被雨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连眼皮都张不开,努力把自己的音量控制在人鱼能听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