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烈曾经对表哥秦天说过他是故意诱骗母亲自杀,其实只是吓唬秦天的。
但真相也好不到哪去。真相是,崔烈事先发现了他母亲自杀的意向,他大约是可以阻止的,但他想来想去,最终没有阻止。
他觉得,她很累了,她大概是终于撑不下去了,想要解脱了,他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她。
反正他和她,一直以来也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罢了。
可是当她真的死了之后,他才发现,好像也不是那样。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面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如今重生回来,他便想,若是那个女人还没有自杀,或许,自己会阻止她。
只是这件事情总归是没有发生的。
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大概是新年的气氛导致。所有人都在团圆,而他只有孤身一人行于世间。
崔烈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扯自己的手指头玩。
很多人都会夸他的手指修长好看,说他一定会弹钢琴。
弹个屁。
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因为什么他都没钱学。
他只能读书,只有读书,读了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不继续过那种不该是人过的生活。
他也曾想过,到那时,他就能给母亲买一栋很大的别墅,花园里种满了花,养两条狗,买一部车,有一层楼都是她的衣帽间——她生得漂亮,也喜欢打扮——让别人都羡慕她。
可那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想法了,那个时候,大概他还在读小学。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便忘记了。
他逐渐的,只记得自己了。
陈明远远看到的,便是那个削瘦苍白的少年,坐在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沉默地绞着手指,有些天真,又很忧郁。
周围的热闹幸福与他无关,他沉浸在一个非常孤单的小世界里,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小烈。”
崔烈一怔,转过头去,看着踏雪而来的陈明。
陈明走近几步,也是一怔。
走得近了,他方才看见,崔烈的脸颊上有两行清凌凌的泪痕,眼睛是红的,像哭出来的,鼻头也有些红,像冻出来的。
陈明不记得自己是要和崔烈说什么的了,他甚至不记得眼前的人是崔烈了。
他只记得,许多年以前,有个女孩儿,也是这样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也是一个下雪的夜晚。
陈明和崔烈就这样互相望了会儿,陈明慢慢地走过去,将手中的纸袋子放在长椅上,从里面拿出帽子围巾和手套,逐一给崔烈戴上去,然后温柔地问:“冷吗?”
崔烈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陈明从这迟疑中看出他的口不对心,又问:“饿吗?晚饭你好像没有吃多少。”
崔烈再次摇了摇头。
“但是我饿了。”陈明笑了笑,说,“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或许是过年的气氛令人会多想点什么,或者少想点什么。崔烈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然后崔烈为自己一时的心软陷入了深深的反省中。
陈明非说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惊喜,带他去吃隔壁省一家非常好吃的店,然后开着车带他出了城,上了高速,下了高速,在年三十安静的市外马路上抛锚,等待着也不知道年三十会不会加班的拖车来救援。
崔烈:“……”草你麻痹,听到了吗,陈明,老子草你麻痹。
陈明觉得有点倒霉,但他随遇而安,高高兴兴地拉着崔烈下了车,在冰天雪地里指着夜空对崔烈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我们要享受这些意外,你看,那些星星是不是特别漂亮,还有那些烟花。”
崔烈:“……”享受你麻痹,听到了吗,陈明,老子享受你麻痹。推荐本书
陈明得不到崔烈的回应,扭头一看,笑容僵住,三秒钟之后,他眼中含泪,委屈道:“你不高兴了吗,小烈?”
“……”熟悉的气息令崔烈瞬间警惕,忙说,“没有啊,我在看那些烟花,爸爸你说的对,真漂——”
“都是爸爸的错。”陈明打断了他的话,“爸爸这一辈子,就仿佛没有做对过一件事。无论是对你妈妈,还是对你。”
崔烈:“……”
“我知道,你是怪我的。”陈明哽咽道。
“没有。”崔烈生无可恋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陈明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崔烈慎重地点头,“不过,爸爸,外面太冷了,我怕你感冒,我们还是进去车里面等拖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