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泉了然,正想着合适的说辞,电话那头哗啦啦的雨水声淌进她的耳朵,纪回川直截了当问:“妈,我哥在哪个医院?”
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个男孩从门口走进来,应该是隔壁床那位大爷的家属,纪云泉和他们对视一眼,点头致意后走出病房。
男孩扑向病床上躺着的爷爷,被他爸爸制止,竖起食指小声警告他不要打扰爷爷休息。
凌长意微侧过头注视他们,一不留神多出会儿神,被男孩的妈妈发现,她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凌长意难得心里别扭了一下,默不作声移开视线。可能病人多少要比平时脆弱一点,那些他原以为早就不在意,也无所谓的念头再一次跳到理智跟前耀武扬威。原来就算避开不谈,又或者远离别人的幸福当作看不见,依旧会控制不住地心生羡慕。
重生回来这半年里,他很少会回忆起自己过去的人生。也确实没什么好的记忆可以供他感慨,只有挫败和难看两个词贯穿始末。他总觉得自己天生就比别人少一条退路,别人遭逢低谷期可以开玩笑说“大不了回家啃老”,可这于他而言只是奢望。所有人都可以退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屋子里,回家就好了,一切都可以过去的。只有他茫然无措站在路中间,身后没有灯火,身前白雾茫茫。
隔壁床,男孩抱着个刚洗干净的梨子悄声问他妈妈:“都六点半了,爷爷怎么还不起床啊?”
这时,纪云泉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被教训过后,显得尤其低眉顺眼的纪回川。
刚进医院,他就把淋湿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抱在手上,走在外面时有帽子遮着脑袋,除了额前挑起的几根毛还沾着水珠,倒也看不出来是淋过雨来的。
就是纪云泉刚被凌长意落水这件事吓过一回,总疑心他这样会淋感冒,赶紧从柜子里翻出毛巾让他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纪回川接过毛巾也不擦,随手顶在脑袋上,转了个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床上坐着的哥哥,接着自如地露出卖乖的笑脸。
可惜凌长意没搭理他,自他进门起,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纪回川,多少有些愠怒。
他早忘记了自己高考那年试卷的题型和答案,就算是曾经耿耿于怀的难看分数,时间一过,也成了一组无意义的数字。可他记得纪回川的,记得他是那年央美艺设专业第一,明明才16岁,参赛获得的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记得他助阵陪一时兴起的钟情上了个直播节目,那么糊的画质,只有他眉宇间的少年气如此鲜活,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
因为凌长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弟弟将来会有多优秀,也就比任何人都更有信心去相信纪回川,让他放开脚步自己走。
可谁能想到,这种程度的考试这小兔崽子竟然有胆子给他玩弃考这一出!
隔壁床的大爷刚醒,一家人拥过去瞧着,小男孩趴在床边几里哇啦地说着话。推荐本书
纪回川径自看着凌长意,他向来被哥哥宠惯了,一点都不怕他生气。低头瞧见凌长意还挂着点滴的左手,因为露在被子外面,白皙的手背显出一股犯着冷意的青色,他伸手要握,凌长意瞪他一眼,半握着拳躲开。
这一幕撞进纪云泉眼睛里,她赶忙出声制止:“你俩别闹!小心撞到针头。”
凌长意不带一点情绪地看着纪回川:“你还记得自己哪天考试吗?”
纪回川心虚道:“今天。”
“今天?”凌长意扯出个笑,“感情你之前跟我说那么多想上央美都是闹着玩的对吧,还是你觉得自己厉害到不去考试人家招生办能主动请你去上学?”
“谁说我没去考试!”纪回川瞅哥哥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就是只考了一半嘛。”
“那你怎么不干脆别去,还省了麻烦和报名费啊!”
“我——”
“哎,别吵别吵。”纪云泉走上前,一手摁住纪回川不安分的脑袋给他擦干净雨水,边调解说,“没考就没考,反正川川还小,迟一年也没什么,不着急这么快上大学。”
凌长意斜睨他:“我看他一点都不小。”
纪回川眼珠子一转,故意作怪逗他,做口型问:“哪不小?”
凌长意:“……滚蛋。”
纪云泉拿起毛巾,还给纪回川一颗乱糟糟的脑袋,然后无差别警告两个儿子,挨个瞪了一眼:“多大点事,不许吵架!”
凌长意和纪回川都不作声。
纪云泉走进洗手间,要把用过的毛巾洗干净,走前一指纪回川:“川川,盯着哥哥把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