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妖怪先生一边在小巷内无聊地飘来飘去,一边努力想着办法好让赤羽发现他走失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
身为有千年修行的妖怪,他的妖术影响力却弱得惊人,平日也就帮赤羽砍砍瓜切切菜,想捅出个大新闻都不行。比之志怪传奇中那些为祸世间搅得天下大乱的神魔精怪,要么是小说家将其夸张过了头,要么是温皇自身的力量确实尚未觉醒。
他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十指修长白皙,在空气中淡薄得近乎透明,那双看似文弱无力的手拈起剑诀,一道闪念刹那间划过脑海,顿时指尖凝霜,寒气凛然爆冲。
「欻啦!——」
温皇闻声回过神,忙拂袖收了剑气,只见面前的店铺玻璃被他砸了个稀碎,满地狼藉惨不忍睹。紧接着防盗警报器哔哔地尖叫起来,红灯肆意乱闪,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刺耳醒目。
「唉呀……」很好,这下成功捅出个大新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肇事者未及逃逸,破裂的橱窗里展示的衣物先行留住了他。
「嗯?这是……」
黑暗丝毫阻碍不了妖物锐利的视线,温皇慢慢凑近那间倒霉的着物店。橱窗的里侧立着一个人台,街灯羸弱的光为其厚重的衣料镀上一层星芒,隐隐勾勒出柔软而挺括的弧度。
是狩衣。积着历史的尘埃,沉寂在浓重的阴影里,似乎正无声静候着它应有的主人。
人台的背后贴着一张年代久远的招贴画。画上的阴阳师身着狩衣,手拈符咒垂目含笑,气质温润如玉,举止高深莫测。与他认识的半路出家脾气火爆直来直去的那位截然不同。
「人跟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是大啊。」温皇摸着下颌细细端详半晌,忍不住发散思绪,「换做是赤羽大人穿这身……」
那个永远一副正儿八经干练简洁模样的现代企业精英,如果换上古朴宽大的传统服制,他竟一时想象不出会是何种情形。
好端端地穿成这样,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默默竖起FLAG的温皇饶有兴致地继续研究着面前的衣着,此时腕上蓦然一紧,他奇怪地低下头,不等看清,一股不容拒绝的无形力量便拽住他的手腕,猛地朝外径直飞去。
在小姑娘「关爱失恋人群」的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折完纸鹤,感谢着道别并婉言表达了自己精神状态良好心理素质绝佳的赤羽信之介拐进黑黢黢的小巷,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纸鹤的头部。
灵血注入,纸鹤有感,缓缓自他掌心浮起,摇着翅膀于半空盘旋,却是漫无方向地犹疑不前。
咒纸、咒血,还有咒诀。
赤羽揉了揉酒精胀痛的太阳穴,深切恼恨自己这时灵时不灵的半吊子阴阳咒术。
寻妖咒诀是什么鬼?他哪里知道?!
只隐约记得在书上见过,可拗口的文字被烈酒一熏,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神蛊温皇……温皇。」他喃喃着倚住墙壁,仰头望向巷间狭窄的夜空。
口诀。
要有口诀。
赤羽眉宇一蹙,稳定心神,念道:「一一得一。」
纸鹤用力挥了挥翅膀。
「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背着乘法口诀的阴阳师感觉腕上逐渐传来一股力量,兀自牵引着往巷子深处走去。
而数学老师的形象在赤羽信之介心中立刻变得无比高大了起来。
赤羽找到失踪的温皇时已经从九九表念叨到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科学的智慧光芒照亮了阴暗的小巷,他很不费力地就在电线杆后面揪出了脸色古怪的妖怪先生。
「……」
「……」
一人一妖总算跨越数个街区好不容易相逢,却全无欣喜之意,沉默地面面相觑片刻,赤羽率先开口问:
「你出来找我?」
「无聊闲逛。」温皇回答。
「你出来找我,还迷路了。」赤羽毫不留情地揭穿。
「你喝酒了。」无视他的言语,温皇飘过去闻了闻,对方一路奔赶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呼出阵阵酒气,「喝得不少。」
「庆功宴,喝酒是必须。」又累又热的赤羽说着解开外套衣扣,将高定西装随意地揉成一团搭在肩膀上,「走吧。跟我回去。」
「唉,赤羽大人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要是被人看见,不知要伤多少姑娘的心。」温皇顽笑着跟在他身后,忽瞥见赤羽信之介拎着外套的指尖还在往外渗血,心念一转,沉声问他,「……你是如何找来的?」
「用符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