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时间彼岸，而他在此岸，中间隔着短暂而又恒久的流年。
只这一条消息，没有指责也没有抒情，却让看到的人失语，仿佛被凉水从发热的头脑上冲刷下来，冲掉那些似乎魔障了般冲口而出的恶言，留下一张张沉默或羞愧的脸。
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图片，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事情鲜明而又直白地拉回到了他们的眼前。
是啊。七年前。
彼时祁景言还只是个“有潜力的新人”，手里握了几个提名几个奖项，身边蹦跶着一帮嗷嗷叫着老公好帅的粉丝，却被不少路人觉得浮躁和只有脸可以看。
当他说他要去拍《长庚》的时候除了那些年纪小的死忠粉，几乎是一面倒的骂声。
长庚太特殊了，那是人类历史标的一般的存在。
很多年纪比较大的观众情绪激动地说娱乐圈已死，说年轻人再也学不会对历史抱有敬畏。也有大把娱乐圈里的人，特别是已经没什么曝光度的演员，跑出来痛心疾首地感叹一下“现在的年轻演员啊”，顺手让观众们回忆一番德艺双馨德高望重的那批老前辈。
那个时候，祁景言的评论区也是与今日莫一笑那里一般无二的乌烟瘴气。
那些人肆意批评谩骂，有些是真的担心，有些只是借机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生活中的不满和怨气。
反正他们是“正义”的，反正法不责众，反正落水狗人人痛打，何必在意你踹的这一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恣意谩骂着发泄着，而祁景言那些数量可怜的粉丝们气急败坏的回骂，又被挟裹着强大“民意”的人们打死嘲笑脑残粉极端而又可怜。
这一场骂战轰轰烈烈，而祁景言始终没有说什么。
他们于是心满意足，觉得终于把“毒瘤”怼得不敢说话、夹着尾巴跑了，又觉得有些失落，好像是游行示威中在街上随意打砸之后没有获得被人恐惧敬畏的快感。
而祁景言只是默默地在封闭拍戏。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两年。
当那部震撼了整个星际的电影横空出世，夺取无数人泪水、引起无数人思考、甚至引发新一轮研究“长庚”和人x_ing的哲学讨论的时候，人们又蜂拥而至，欢呼着旧日逝去、新王降临。
那些把鲜花和爱意堆在这男人身上的人，与当初用最恶劣最猥亵的字眼谩骂他的，或许竟是同样一群。
但他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又或者，也并不知道如今的狂热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群人的狂欢而已。
祁景言手里握着耀眼的奖杯，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奖章，成为那一年影视圈最耀眼的明星。
有人说他出色到百年不遇，也有人说他只是运气太好，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成功而强大的人了。
因为成功而强大，所以理所当然，没有人记得他好像还被欠着一句道歉。
——言论是不需要成本的。
——弱者总是有理的。
时间过了七年，有人已成王者，而这个圈子却还是这个圈子。
与祁景言工作室的那条官方宣言不同，祁景言这个一个动静就能引起星际关注的人，这一次评论区居然显得有些冷清。
太多人不知道说什么，僵硬地看着光屏，好像那种分分钟舌战群儒拳打脑残粉脚踩无脑黑的本事被冻结了一般。
慢慢才有人说话。
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或者言辞躲闪。
他们隐隐意识到什么，又仿佛不敢面对什么。
第一条被大量点赞、爬到了热评上面的评论来自祁景言的粉丝群账号。
祁景言星际后援团总部v：对不起。
点赞数默默攀升起来。
粉丝们像忽然被惊醒了一般，没有了舔舔舔，没有了求嫁求艹求抱抱，而是一个个默默排起了队。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景言。对不起，莫一笑。
对不起，我们竟然用当年你被伤害的方式去伤害这个圈子里的新人。
对不起，我们以为我们是男神的死忠粉，却变成了我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
祁景言的动态很快被迅速转发。
莫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星网空间，也看到了排成队的“对不起”。
祁景言的后援团动作很快。在他的评论区同样留了一句“对不起”，并且动员粉丝们顶到了最上面。
在这之后，这个“祁景言星际后援团总部v”又很快发了一条长长的评论。
“在最开始听到《千阙》不是男神主演，而是由一个几乎毫无名气、近期才有些热度的新人主演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笑话，根本不可能？他有什么资格？
等看到了爆料人发出来的图片，我觉得自己的大脑被锤子狠狠地锤了一记，完全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我想大吼一声“凭什么”，如果那一刻莫一笑站在我面前，我觉得我甚至会冲动地拽着他领子破口大骂。
当最初的震惊过后，我心里剩下的就是满满的荒谬感和恶意。我觉得我被羞辱了，男神也被羞辱了，明明是男神的投资，居然要让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小年轻担纲主演？而男神这样一个影帝给他做配？
就像很多其他网友一样，我开始陷入不切实际的猜测。猜测莫一笑是砸了多少钱换这个角色？或者真的像网友说的那样，他和剧组高层或者投资方高层进行了xing交易？
我陷在这样的猜测里，完全没有去考虑这只是一场合理、正规的演员选拔的可能x_ing，也完全没有去想我的那些猜测有多么漏洞百出。我只是不相信一个年轻、长相出众的演员有实力，只是本能地不相信这其实只是剧组做出的再单纯不过的一个演员选择。
我忍不住跑到莫一笑的评论区，自以为是地叫他‘滚出娱乐圈’，心里还觉得自己占理。当看到评论区其他人充满了恶意揣测和侮辱的评论时，我觉得有些辣眼睛，却没觉得哪里不对。看到有人怀疑是男神潜规则了莫一笑，我却觉得火冒三丈，和其他言粉一起冲过去一顿挤兑。
——当我理直气壮地说着“你有什么证据判断男神潜规则莫一笑？大脑稍微有点逻辑就知道不可能”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考虑，我对莫一笑的猜测同样没有证据，同样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男神的动态，或许到现在我还沉浸在“娱乐圈正义使者”这种人设中沾沾自喜吧？以为网友们汹涌的批判就是民意，以为民意就是正义。
——可是我看到了男神的那条动态。看到了他的那句话。
“七年前，我说我要演《长庚》。七年后，我看好一个演员来演《千阙》。”
而下面，是当年和现在，两个人的评论区的声音。却相似得好像是同样的一群人对同一件事情的评论。
我好像脸上被扇了一巴掌。
言粉们都知道，粉圈里大家提起男神成名之前都很心疼，对于他曾经饱受非议、被当成“花瓶”和“败家富二代”耿耿于怀，每次论坛里一提起就是义愤填膺。
我们都在说那些人自己无能，就觉得有能力的都是背景堆出来的。
我们都在说心中即世界，心里想得龌龊，看别人才龌龊。
——可今天我惊恐地发现，我，或者说很多和我一起为男神义愤填膺，为男神打抱不平的人，都成为了我们最痛恨的那种人。
只是因为莫一笑年轻、好看、家里有背景，我们就先入为主地用怀疑的眼光审视他，编造出莫须有的负面新闻安在他的头上并且津津乐道。更有些人直接进行人身攻击和诅咒。而这个过程中，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错了。
直到男神发出这条动态。
明明只是陈述句，我却从中读出了伤感。
他只是推荐了一名他认为出色的演员给导演，他只是觉得莫一笑合适，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在网友中引发了无数种猜测，以及无数对于莫一笑的攻击。
看到这些的男神会想到什么呢？
——他在动态里告诉我们了。
他想到了七年前，想到了他拍摄《长庚》之前，无休止的质疑和谩骂。
他没有回应，忍住非议忍住寂寞创造出了一部伟大的作品。后来，卡洛儿前辈说，他是心里极为坚忍的人，将所有的议论都挡在心门以外，只执着于眼前的每一场每一镜。
所以他成了今天的祁景言。
鲜花掌声相伴之余，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人们是如何把最恶毒的语言丢在他的空间，也没有人记得对他道一声歉。
没有反思，没有后悔。
然后就又有了今天的莫一笑。
就好像一个轮回。
最悲哀的轮回。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我们知道这个圈子在这七年里没有进步，人们没有变的更善良，没有变的更理x_ing，也没有变的更文明。
而更糟糕的是明明偶像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的我们——这一群最应该对此警惕的粉丝，又毫不留情地将同样的网络暴力施加在了别的演员身上。仗着我们人数多、“正义”、代表权威，高高在上地评论莫一笑“没有资格”，同样用相貌和家世的成见去审视他，同样用恶毒肮脏的语言去咒骂他。
我觉得羞愧。
我甚至害怕去想男神此时的感受——他的粉丝，就像当年伤害他的人一样，去伤害他欣赏的后辈。
他的粉丝们竟然是这样一群口出恶言、看人下菜碟的人。
我很
第58章
祁景言星际后援团总部的长评很快获得了无数的点赞，越来越多的人为自己的言论道歉，还有一些说他们还是认为莫一笑不足以担纲《长庚》，但同时也表示他们愿意用文明的语言阐述自己的观点。
“叮咚——张晋先生来访，请问是否开门？”
客房系统甜美的女声响起，莫一笑从床上坐起身：“开门。”
“一笑，问题基本解决了！”张晋满脸喜色地走进来，“还是祁影帝有办法，就发了一条动态，整个星网风声都不一样了，那些之前瞎说八道的什么媒体大V都赶忙删他们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