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赐是画家,对光线的要求非常苛刻。
莫一晨笑,“哪个建筑师能如此满足沈大画家的要求?”
“初桥。”沈天赐笑说,“我们去年回来过一趟,选定了这里当画室;他辛苦了半年才画好图纸。”
“他是建筑师?”不像啊……
“嗯,他不但是建筑师,还身兼多职。他很聪明的,不过很低调,所以大家都不太清楚他在做什么。”
莫一晨转了话题,“带我四处看看?”
“好。”
穿过画室,是一个相对小一些的起居室,厨房卧室一应俱全。
但雪白墙上挂了一幅被布遮盖的东西。
“怎么回事?”莫一晨问。
沈天赐不好意思了,“这是一幅画,子衡说太幼稚,我又舍不得取下来,只好盖上。”
“我能问……画的是什么?”
“……你答应别笑我哦……”
“好。”
沈天赐取下布,铅笔线稿画的是一只表情和蔼的大泰迪熊,一个小男孩满足地埋了半边脸在熊熊毛绒绒软乎乎的怀里。
“这是我开始学画不久画的。Teddy是父母给我的生日礼物……抱歉,很幼稚对不对?”沈天赐挠头。
莫一晨笑,“不幼稚。有人告诉我,喜欢泰迪熊的都是好人。”
“哇,真理!”沈天赐豁然开朗,笑道。
糟了,莫一晨想,真想和这个人做朋友,如何是好?
15.
沈天赐想将莫一晨的画像定为明年画展的主打,因此他愿意花更多时间来了解后者,以便将其最真最美的一面刻画在纸上。
莫一晨翻看沈天赐以往的画册,里面最传神最美的两幅恰恰是其前两任拜金女友的画像。一人以手遮挡下半边脸,只剩一双眼,眼神清澈如水晶,灵气逼人,丝毫与世俗凡尘沾不上边;另一人露背回望,眼神热烈缠绵几乎飞蛾扑火痴情至死。两人形象与现实大相径庭。莫一晨调侃道,“八卦杂志说你的前两任女友是拜金女郎,专门欺负你这个老实人,你还把她们画得这么美?”
沈天赐正在认真调制颜料,闻言笑一笑,“她们并不像人们口中说的那样,在作画那一刻,她们的眼神都是真的——我相信她们的本x_ing不坏。”
“……”莫一晨看他,又问,“我的画像也会这么生动么?”
沈天赐笑说,“一晨,我只担心自己的笔力配不起你应得的。”
这一声“一晨”,令莫一晨决心和他做朋友。
细雨纷纷。
消失两天,莫一晨回到本城后,带沈天赐穿街过巷吃本地最好的清蒸桂花。
后者长期居海外,时时感慨对本地已陌生,语气不无遗憾。
老城区能拆已拆,只剩一爿市井之地,那是“土著”渔民世世代代居住兼记录本城发展起点的地方,具有重要意义,政府颁布保护令,开发商无法染指。
莫一晨是一流玩家,知道唐楼窄巷之间哪里有味道最好的本地菜。最后,他们在一艘渔船上吃上了美味。
船家与莫一晨相熟,饭间给他们端上自家酿造的米酒。
沈天赐一口灌下,眯眼“啊”一声,甚是享受。这才是熟悉又久违的家乡味道——海风、醇酒、清甜海鲜、渔歌唱晚。
沈天赐话匣子打开,与莫一晨分享了许多小趣事。
沈家这一辈有三个小孩,天佑、天赐、天爱——光从名字已经得知他们受宠程度。
“我们至十三岁为止,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沈天赐说到。历来只道穷人家买不起衣服才自己做,但世间最奢侈的莫过于“亲手制作”,要付出心血又只此一件,弥足珍贵。
莫一晨曾在某个会所遇见过沈夫人,夫人一双手不似其他富贵太太那般白`皙修长,看得出来是一双劳动的手。名门闺秀却不养尊处优,难得。
莫一晨微笑,“沈夫人是一位好母亲。”
“一晨,你呢?”沈天赐眼神明亮,分明要听故事。
若以“一帆风顺”为标准,他的故事与沈大少不能相提并论;但以圆满程度为标准,他觉得两者是一样的。
“我成长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从小受到呵护,同时遇到了很多好人,教会我如何做人。”莫一晨认真地说,接着举起酒杯以示他的故事说完了。
沈天赐脸色闪过一丝遗憾,但也礼貌地不再追问而笑着转开话题。
并非顾忌沈天赐,莫一晨清楚别人得知他的底细后多少会动恻隐之心。沈天赐是好人,他不想因世人眼中的“悲惨身世”而受到对方更多的青睐和关怀。若沈天赐与他做朋友,只能是因为他这个人值得来往。往后时机成熟了,他自然会交代一切。
天气晴朗。
这天,沈大画家终于调制好了他的专用颜料。
他抬头,恰看见莫一晨坐在窗台上靠墙看着书。后者一脚曲起,一脚懒懒垂至地上,天蓝色衬衫泛着茸茸阳光,加之他眉眼清晰,看到有趣字句时眉梢轻轻挑起,像柳叶掠过碧湖,漾出圈圈涟漪,扰人心神。
沈大画家的举止明显受到了影响,皆因之后莫一晨过来帮忙搬颜料时他竟一个不小心就将颜料倒在了对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沈天赐狼狈道歉,“颜料是特制的,你赶紧去浴室洗个澡,把衣服交给我处理吧!”
莫一晨穿着沈天赐的备用衣裤从浴室出来,后者正在认真给他洗衣服。埋头苦干的背影落在他的眼里,忽然就成了一秒的心动。
沈天赐察觉,转身看他,“抱歉,衣服很快就能洗好。”
“没关系。”莫一晨摇摇头,走近。
怎么以前都没发觉这个沐浴露的香味这么好闻呢?沈天赐搓着衣服,失神地想。
此时,画室门铃响了。
沈天赐满手化学洗涤剂,莫一晨去应门。
门一开,严初桥出现。
严初桥突袭画室,就是想看看莫一晨有没有打什么鬼主意。
这不,他刚来就看见莫一晨穿着沈天赐的衣服还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
莫一晨五官本来就带艳色,s-hi了的发梢贴在额角加上嘴唇红润就愈加魅惑;严初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浑身散发恶气,“天赐呢?”
莫一晨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想歪了,但他偏不道出实情,微笑,“他在卧室呢。”
严初桥狠狠剜了他一眼,步履生风往卧室去。
“天赐!”
“哎,我在这里!”沈天赐从卧室的洗手间探出头,“初桥是你呀!”
“你在干什么?”现实与他所想大有不同,严初桥依然皱眉。
“唉,我手脚不利索,将颜料倒在一晨身上了,所以在洗衣服。”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做,你让专业人员过来处理不就好了。”
“不不,这是我自己弄的特殊颜料,只有我知道怎么清理,步骤比较麻烦呢,再加上是我不对,洗一洗也是应该的呀。”
严初桥没接话。沈天赐又开口,“我在忙着,你先去画室坐一会儿,和一晨说说话,他人很好,你对他客气一点,知道不?”
“……”
严初桥走回画室,莫一晨已经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书了。
偌大空间只有他们两人,严初桥对他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莫一晨转脸,微笑道,“抱歉,我听不懂鸟语,麻烦你先去学学人话。”
“……你不要得寸进尺!”严初桥乌云罩顶。
“啪!”莫一晨合上书,“严先生,似乎你才是不知道自己位置在哪儿的人。你只不过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父亲——不,父亲也没有权利干涉成年孩子的交友。你要是想管天赐,大可以直接拿条铁链拴着他在你家里,跑来冲我嚷嚷一点风度都没有。”
严初桥正想反驳,沈天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晨,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在干衣机里,等一等就行!”
莫一晨变脸可快了,温和笑一笑,“好的。”
“你们两个刚刚在说什么呀?”沈天赐看看严初桥又看看莫一晨。
“没什么,严先生问我看的什么书呢。”莫一晨扬了扬手里的书。
“……是的。”严初桥觉得自己像憋了一口血在喉咙,最后只能吞下去。
16.
严初桥的这口老血本来过了就过了,但三少堪比八婆,在煽动前者去画室一探究竟之后,又打电话追踪独家消息。
“初桥,说说看,有没有把显出原形的白骨精抓住?”三少嘻嘻笑问。如果沈天赐是唐僧,那莫一晨自然是为吃唐僧r_ou_不择手段的妖怪。
后者那副刚出浴的俗艳模样浮现在严初桥脑海里,他压下去的心火又噌噌往上窜。
于是当晚,严先生和沈画家吵了一架。
直接起因是沈天赐想邀请莫一晨参加在画室举行的文化沙龙。沈天赐是有名的画家,难得归来,便受邀当沙龙主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