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闻晨感觉身边的一切都犹如脱缰的野马。
重伤濒死时,她以为今生到此为止,终于忍不住倾吐了十一年来隐藏得好好的爱慕之心;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没昏迷多久就醒了过来,还要继续面对秦颂风这个人。
她以为这已经十分可怕,但当她得知秦颂风和季舒流是货真价实的爱侣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空,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她花了好多天,才能在看见他们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这是秦颂风”“这是季舒流”,而非“这是另一个的老公”。可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只是朋友,哪里像情人了?
……直到她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剁r_ou_馅、捏丸子。
她忽然想,自己真的认识秦颂风吗?
她认识那个受伤之后镇定反击、轻而易举占据上风的天才,认识那个眼神质朴、待人温和的高手,认识他俊秀的脸,认识他清瘦的身形,但她是否认识完整的秦颂风?她是否太过感激,太过景仰,所以将他幻想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世外之人,可以去思慕,却不可以去亲近。
或许她已经不敢相信人世间的真情,只敢思慕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
但真正的秦颂风虽不曾沦落世俗,却也是个有血有r_ou_的活人。他和季舒流默契的举止,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她感到一丝淡淡的甜味,不是缥缈仙境中琼浆玉液的甘醇,倒好像十一年前刚刚获救以后,她喝过的那些甜粥,由于脾胃虚弱,不能加太多的糖,可甜意虽淡,却沁人心脾。
闻晨觉得,他们相爱之深,已经远远超过了十一年来她见过的任何一对情侣。她在桃花镇十一年,最终对情之一字的了解,竟还不如那个直愣愣的武痴。
她的心中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遗憾。作为一个女人,她已不再年轻,或许……她应该努一努力,让她疼爱的小杏和小莲有机会体味这样的真情。
※七※
闻晨带着两个“女儿”搬来英雄镇,先去不屈帮拜了鲁逢春的山头。石清对她说过的话真真假假,唯有拜山头这一项千真万确,马虎不得。
闻晨初识鲁逢春这远近闻名的永平府第一高手,只觉得此人甚是容易相处,豪爽却不鲁莽,精明却不狡诈;以残疾之躯练成如此精湛的枪法,更是值得佩服。她没想过其他的事,鲁逢春好像也没有。
所以后来鲁逢春悄悄对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觉得莫名其妙。
鲁逢春说:“我这辈子还没正经娶过老婆,总想娶一个,就怕我儿子不服。上回他被人劫走那件事你帮了大忙,算是他的恩人,他想不服都不行,正好你还是个女的——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当老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最开始闻晨以为他是开玩笑,很多男人在她这种非良家出身的女人面前都喜欢开暧昧的玩笑,图个乐子而已。但后来闻晨发现他是认真的,因为他三天两头跑到她家磨蹭,不说正事,问东问西。
闻晨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这十一年来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正正经经嫁给一个人做妻子,像小时候想象的那般度过后半生,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何况鲁逢春是个尘世中人,闻晨吃过石清的亏,心底依然畏惧任何一个尘世中人。
直到那一天。
——艾秀才的老娘担心儿子丧妻之后真的终生不娶,想收闻晨为妾,一时纠缠不休。闻晨当然不怕她,以礼相待不曾逐客也只是懒得惹事而已。但鲁逢春大张旗鼓带人过来把那y-in阳怪气的老太太吓走的时候,闻晨真的开心极了。无他,只是觉得特别气派,特别有面子,叫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在心中偷偷地惊喜雀跃。
她发现鲁逢春此人甚是有趣。他虽然身负残疾,但脸还算过得去,何况闻晨岂非也是旁人眼中的“残缺”之人?
于是鲁逢春再来家里磨蹭时,她的心情便与之前不同。
想起那天秦颂风和季舒流一起捏丸子的情形,她促狭地邀鲁逢春一起去厨房,本想看他手忙脚乱,没想到鲁逢春做得有模有样,而且看穿了她的心思,得意洋洋地说:“我把我儿子从只会尿床养到这么大,什么活不会干?只有你跟我学的份儿。”
他们在油腻腻的厨房里对视片刻,闻晨忽然生出一股奇异的冲动,对他伸出手,迟疑着伸到一半,鲁逢春毫不犹豫地接住,他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几分。
闻晨的脸上开始发烧,眼前微微模糊。十二年后,她终于又一次因为实实在在的心动,握住了一个人的手,她的心中,依然能生出几分羞涩,几分欢喜。
人还活着,心怎么可能死透呢?
前些日子,为着艾夫人和潘子云的意外,秦颂风和季舒流找出一些端倪,前去追查了。闻晨盼着他们复仇成功早日归来,盼着他们知道,他们有的如意郎君,她现在也有了。也许不如他们的年轻貌美,但是管他的,自己看着顺眼便好。
那时,她一定要让小莲和小杏一起弹琵琶,亲口唱上一句——
“春又来,花自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张可久【中吕】上小楼?春思十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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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还有至少一个番外,哪天俺攒够了灵感便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