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个白人老头正搂着一个年轻的中国姑娘,卿卿我我。
江路说:“我要是不嫁美国人,这一辈子就独守空房啦?说实在的,我还真不认这个命!”
江沛发现了什么,使劲地咳嗽了一声。
江路:“怎么了?嗓子疼?”
江沛瞥了一眼江路的身后,随即浮现出热情的笑容。
江路回头一看,见到一个戴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刚好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DavidChen鞠了一躬,用生硬的中文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路扫兴地看了一眼DavidChen光亮的秃顶。
DavidChen礼貌地说:“咱们先去用餐吧。”
西餐厅内,江路三人都很拘谨。
这时,江路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着黑皮夹克的人坐在了座位上,他背对着这里。
江路紧张起来,她本能地向里面侧了侧身子。
江沛诧异地顺着江路的目光向外探了探身子望去,来人摘掉了摩托车头盔,放在了桌上。
江路更紧张了。
DavidChen好奇地看着姐俩。
江沛连忙掩饰,“陈先生,在你们美国,最知名的中国人是谁?”
DavidChen:“李小龙。”
江沛有点迷惑,“李小龙是谁?”
DavidChen生硬地说道:“好莱坞的功夫明星……”
DavidChen:“李小龙死得很惨,被一枪打死了,那是一把道具枪……”
江路依然心不在焉,她看着那座位上的黑皮夹克点燃了一支烟。
江沛发现了妹妹的反常。
桌子下面,江沛伸手捅了一下江路。
江路伸手打开了江沛的手。
DavidChen似乎发现了什么。
江路掩饰着说道:“道具枪怎么能打死人呢?”
DavidChen:“据说,这是一个yīn谋……”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最后的甜点。
江路发现,一个穿着牛仔裤的漂亮女孩坐在了那个黑皮夹克的对面。
DavidChen:“江小姐,请用甜品吧。”
江路回过神来,敷衍地笑了笑。
三个人机械地用起了甜点。
江路偷眼瞥去——那漂亮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江路终于忍不住了,“对不起啊,我方便一下。”
DavidChen:“您请。”
江路起身朝前走去。
江沛指了指相反方向,“卫生间在那边。”
江路充耳不闻,站起来走向那个座位,走到那个黑皮夹克的身后站住了。
面对着她的漂亮女孩不解地看着江路,然后朝对面的黑皮夹克扬了一下下巴,那意思是有人找你。
黑皮夹克转过身来。
江路惊奇地发现——那是一个身材健美、相貌怪异的男子,因为他的一双“对眼”尤其夸张。江路慌张地说着:“对不起。”转身跑了回来。
晚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结束了,站在街道上,江路笑得前仰后合。
江沛狠狠地拍了她后背一巴掌。
江路:“gān吗呀,使这么大劲儿?差点把我拍岔气儿了。”
江沛:“你都多大了啊?还这么没正形?”
江路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继续笑着,“你不知道……”
江沛:“我问你话呢!整个晚上,你都心不在焉,弄得我好没面子。幸亏人家DavidChen涵养好,要不,多尴尬呀!”
江路:“好好好,我向你赔不是行了吧?我下次一定改!”
江沛:“少跟我耍嘴皮子。”
江路:“对了,我用实际行动向你道歉!”说罢掏出了一张票,“姐,有个影展,特棒,明天是最后一天。”
江沛:“影展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路:“别那么没文化好不好?我跟你说啊,其中的一个摄影师是我朋友。”
江沛:“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摄影师朋友啊?”
江路:“去不去?不去我给别人了?”
江沛夺过那张票,“老实jiāo代,是不是又有新情况啦?”
江路:“你胡说什么呀!”
钱家的晚饭还在进行。
宋隽问钱伟德:“舅舅,您知道什么是甲壳虫吗?”
钱伟德没抬头,“什么虫?”
宋隽:“英国的甲壳虫啊!他们的头儿叫约翰·列侬。”
钱伟德:“噢,虫还有个名字?”
宋隽有点儿鄙夷,“您连这都不知道?”
钱淑华不耐烦地说:“姥姥跟舅舅谈正事儿呢,啊?”
宋隽:“不就是谈后妈的事儿吗?”边说边把一个大狮子头夹到碗里。
这时候,宋宇生回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在了桌子上,“妈,您要的票。”宋宇生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这是我欠的生活费。”
钱淑华拿起票,起身走到茶几前,压在了玻璃板底下。
宋宇生问道:“妈,您打算跟谁去啊?”
钱淑华回答:“我跟伟德一块去,行吗?”
宋宇生嘿嘿笑着说:“他?他有那个细胞吗?”
钱伟德不愿意了,“哥,你这就是隔着门缝瞧人了,我告诉你,别说一个影展,就是甲壳虫和列宁我都知道!”
宋征有点闹不清楚,“谁?谁?!”
钱伟德肯定地说:“列宁啊!”
宋隽:“得了吧舅舅,什么列宁啊?是列侬!”
一家人都笑了……
江路在准备看影展的行头。身后的chuáng上,摆开了若gān套搭配好的衣物。
江路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仍觉得不满意,她又走到chuáng前,歪着脑袋琢磨起来……
江路打电话给江沛,“姐,你怎么还没出门啊?”
江沛说:“我把票送给DavidChen了。人家在北京就那么几天,你还不多陪陪他。”
江路埋怨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江沛:“现在说也不晚啊。”
江路:“晚了!”她生气地挂掉电话。
宋宇生站在影展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连忙抄起了挎在肩上的相机——取景框里,一个影像渐渐聚焦——江路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白色紧身毛外套,一条特长的围巾披在肩上,款款而来。
宋宇生连续按动快门!
突然,取景框里出现了一个长满胡子的大脸,塞满了整个镜头。
宋宇生吓了一跳,放下了相机。
长满胡子的同行:“还拍呢,哥们儿来了都不招呼?”
江路站在一幅摄影作品前。巨幅画面上的女农民眼神如孩子般单纯,怯生生的,题名为《社员肖像之三》。
宋宇生走到她身后轻声说:“这是我十年前拍的。”
江路一转头看到是宋宇生,很惊喜,“我还以为碰不上你呢!”
江路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江小姐。”
江路一扭头,正在三十度鞠躬的DavidChen那光亮亮的秃脑壳映入眼帘。
宋宇生飞快地打量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飞快地判断他和江路的关系。
江路败兴,努力掩饰住不适,“陈先生,我姐没陪您一块儿来?”
DavidChen:“你姐姐把票给我了。她说看了影展,我们还可以在公园里走一走、聊一聊。”
江路转向宋宇生介绍给DavidChen,“这位是摄影师宋宇生先生,这个展览里五分之一的作品都是他拍的。”
宋宇生有点儿黯然地说:“你们先看,我到那边招呼一下。”
江路叫他:“哎,你别走啊!”
宋宇生止住了脚步。
江路:“刚才你给我做了点讲解,特让我开窍。DavidChen从美国来,不太了解中国,你也给他讲讲。”
DavidChen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宋宇生,“幸会幸会!多指教!”
宋宇生稍微鞠了个躬,他看看名片,把它往口袋里一塞。
DavidChen看着宋宇生,脸上有一种期待,“宋先生有名片吗?”
宋宇生:“啊?噢,对不起,我从来不用这个东西……”
DavidChen:“像宋先生这样的明星、摄影家,应该多印一些名片。”
宋宇生笑起来,“我哪是什么明星啊?再说,真要是明星,就更不用名片了。你们先看着,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
江路心神不宁地跟在DavidChen后面。
DavidChen:“摄影家很有意思,啊?”
江路心不在焉地说:“是吗?”
DavidChen:“在美国,你碰上留大胡子,或者留长头发,穿着脏脏的衣服的,一问他,不是摄影家就是画家。”
江路笑了,“这又不是美国。”
DavidChen:“这一点很美国。”
这时候,钱淑华和赵女士款款走来。
钱淑华说:“照片能照这么大?我还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人脸!”
赵女士说:“这张是老宋照的!”突然她更加欣喜地:“您看,这张也是!”
钱淑华得意地说:“那么多大奖能是白拿的吗?也难怪宇生存不住钱。你说,放这么大的照片得花多少钱啊?”
赵女士:“老宋不是为了事业嘛!”
钱淑华:“你能理解就好!”
赵女士露出羞赧的表情。
钱淑华很不见外地说:“不过将来啊,你也得管着他点儿,宇生啊就是太随性,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做事还像个孩子……”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一晃。钱淑华定睛一看,发现穿着牛仔裤的是江路。再一看,她身边紧跟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秃顶男人。
钱淑华故意放大了嗓门:“好久不出门了,一出门,满世界都是这种包屁股的破裤子。真纳闷,怎么好好的人不来看影展,来的都是穿破裤子的!”
钱淑华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清楚楚地传送到江路的耳朵里去了。她一回头,发现竟是宋宇生的岳母钱淑华。
钱淑华扭过头来对赵女士说:“走,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赵女士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宋宇生郑重地问:“你真的要走?”
江路幽幽地望着宋宇生,似乎在等着他说点什么。
宋宇生:“那人还不错……就是头发少了点儿。呵呵,可以忽略不计。”
江路:“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宋宇生:“出国挺好的……我也想出国,可惜没这个机会……”
江路的眼圈红了。
宋宇生:“真遗憾,刚认识你就要走了……”
江路:“不走,留下来gān什么?”
这时候钱淑华的声音传了过来:“找你半天了!宇生,你看谁来了!”
钱淑华把有些拘谨的赵女士推到了宋宇生面前。
赵女士:“你好,老宋!”
宋宇生:“你好,老赵。”
江路:“你们聊,我失陪了。”
钱淑华:“别走别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啊是我们宇生的女朋友,宣武区教育局的赵科长。宇生,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宋宇生硬着头皮说:“哦……这位是风雷杂技团的化妆师江路。”
钱淑华张扬地说:“是小江啊?别说,你一穿上这裤子,打远一看,背影跟十七八的小青年似的!这种裤子也叫裤子?特别不舒服吧?不舒服还不说,好人穿了它都像二流子……”
宋宇生忙打圆场:“妈,这叫牛仔裤,是美国劳动人民穿的!”
钱淑华鄙夷地说:“屁股绷那么紧,不劳动都够戗,一劳动还不开线了?”
江路忍着。
赵女士看了看江路,又看了看宋宇生。
宋宇生尴尬地说:“妈,您可真会说笑话!”
钱淑华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没说笑话!”
江路忍无可忍地对宋宇生说:“再见!”
钱淑华:“那就赶紧去忙吧,不是有个人在等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