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起解 作者:未夕【完结】(12)

2019-02-20  作者|标签:未夕

  后来,千越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走。

  他怕已经错了的,再错下去。

  可是,终久是命里的错,终久是逃不掉的错,并且在此后,一错再错。

  是以诚问了那个问题之后,好一会儿听不见千越的回答,只见他发愣的表情,忙说:"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什么也别想了。来,尝尝我做的红豆花生甜汤。我放了一点点食碱,很烂的。"

  千越回过神来,笑笑说,"也不是不想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心事。其实,是我高中时的一个补习老师,现在想起来,我大概是暗恋他吧。"

  轻描淡写之间,就将那黯然神伤的少年过往带过了。

  但是,事实上,千越自己太清楚,事实上,他之所以会无法喜欢女人,并不真正因为这位老师。

  啊,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只是,那事实,叫千越如何开口说出来。

  以诚盛了甜汤递给千越,千越尝了一口,突然笑出来,说:"哎哎哎,你不喜欢女人,真是女人的损失。"

  以诚红了脸。"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的。"

  做一辈子都行。是以诚想,只要你愿意,越越,只要你愿意。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千越说:"你把我的胃口养刁了怎么得了?"

  以诚摸摸他的头发,嘿嘿笑。

  以诚说,越越,才吃完宵夜又窝着看电视,起来活动活动,你要不要,出去散个步?

  千越干脆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老大,半夜三更的,散步?你这一天跑了趟珍珠泉还不累?哦,难道你怕长啤酒肚?放心吧,那种事,三十岁以后再操心也不迟。过来坐。"

  以诚坐在千越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千越想,人真是贪心,就象风雪里赶路的人,贪恋着那路边一堆火的热度,拢了手上去暖着,然后,带着那一怀的温暖上路。其实这是大忌讳,一时的暖意,只会降低自己对寒冷的承受力。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宁愿饮鸠止渴,只因为那渴望太过深切太过绝望吧。

  千越想,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以诚的好,都是给越越的,不是给苏苏的,有一天,他若发现,越越其实已经变成了苏苏,他会把所有的好都收回去吧。

  那么现在,乘着他还没有发现的时候,且把这偷来的时光偷得的好抱在怀里吧。

  千越慢慢地把头搁到他腿上,"喂,给挠挠背,给挠挠背。"

  以诚把手伸进千越的衣服里,在他光洁紧绷而削瘦的脊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抓挠着。在他看来,他的越越,真的是回来了。

  他突然把头贴上千越的背,隔着毛衣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只一瞬,就移开了,脸是热热的,心砰砰跳得急促。

  12

  平静的曰子,过得格外的快。

  千越渐渐地觉得,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踩在地面上的,踏踏实实的滋味,没有了悬在半空中时的没着没落,居然开始每天盼着是 以诚早点下班回来,听到门上有细碎的钥匙拨动的声音,会不自觉地站在能看见大门的地方,装做拿一杯水,或是装作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门开处,露出一张亲切 温和的面容,千越听见自己的心落入胸腔的声音,轻松的,安心的感觉涌上来,是冬曰里暖身的汤,点点滴滴在心头。

  千越的面上会有一个笑浮出来,短促的,来不及地收了回去,自己跟自己闹着别扭似的,看在是以诚的眼里只觉心痛。

  曰子一天天地过,慢慢地千越开始动了一点念头。这么成天地真做个米虫也不成,他突然生了想重修专业的想法儿。千越在大学里的专业是法语,他的 英语也是很棒的,当年被学校开除时,已读到三年级,还差一年就毕业了,他已考到了不少的证书,一心想考的国家翻译员证书也准备了不少时候,就那么一下子, 所有的希望都摔得碎成片片。

  这个年头,每年的硕士博士学生毕业生一堆一堆,他一个只有高中毕业文凭的半大孩子,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接收他的单位,那时候,母亲与父亲早 已分开,父亲去了美国,原来研究院的房子也被收回了。母亲却又闪电般地再婚,跟着外国姥的第二任丈夫去了比利时,临走前,她说,"儿子,妈是顾不了你了。 我没有立场叫James替我养孩子。这房子,我交了半年的房租。往后,都靠你自己了。"

  千越甚至没有时间自哀自怜一下,他得想办法养活了自己。

  千越甩甩头,把那争先恐后要冒头的记忆压下去,慢慢在地外文书店一排排的货架间走着,想找一套高级法语口译教程的光碟。

  最终也没能找到,在N城,法语倒底还是冷门的。

  他想起以前念书时常去的中山东路上的一家小门面的音像店,以前他就在这里找到过不少冷僻的资料。

  小店还和几年前一样,窄小的,货架摆得很紧凑,有点背阴,只有朝东的窗户那儿,有一道阳光穿射进来,光线里,有细细的尘埃在飞。

  果然,千越在货架靠近底层处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刚要伸手去拿,从他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帮他拿下了那套碟子。

  一只修长白暂的手,修得极为齐整的半圆形的指甲,竟是玉石一般的色泽,也一样给人以冷硬的想象。

  恍惚间,千越象是看到那个人一边修着指甲,一边慢悠悠地说,一个人走出来,只看手便可以知道他属于什么阶层。

  那张脸渐渐地凑近了来,从千越的脸旁似有似无地擦过,英俊至极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了,带给千越眩晕的感觉,有细微的,热的呼吸喷在千越的脸上,只听得他在说,千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注意到你的手了,我就想,这一定是个好人家的孩子。

  回忆如尖刺的针,当胸穿过,把千越钉成了冰冷镜框里蝴蝶的标本,张开的翅膀里埋着飞的梦,却一寸也动不了。

  只觉得身子被人轻轻地搬转了,对上了那张英俊如昔的脸。他微卷的头发,是天生的,有一个小卷儿落在额角。

  那人说,"千越,是你!怎么,不认识了么?"

  千越只听见耳边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但终于,他笑出来,说:"哪儿会?"他凑近那人的耳边,耳语似的,"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计晓!"

  计晓也笑起来,他比千越高出半个头,也是削瘦的身材,宝蓝色的西装,深灰色的长风衣,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西洋人一般干净清晰的轮廊,还和以前一样,脸上永远是笑容,那笑却染不进眼睛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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