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句片言之间,千越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拉远了自己与以诚的距离。
以诚温和道:"那里会。昨天公司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这次的货,已经运到了余姚,今天早上放了空车回程了。李师傅是老人了,不会出差错的。有宁可盯着呢。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病着在家。"
千越小声地叫,"以诚哥。"
以诚说,"什么?"
千越的心头千头万绪,乱如丝麻,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说,"不,就叫你一声。没什么。"
千越病了两天,以诚就陪了他两天。
第三天,千越算是好利落了,以诚说,"这两天天天喝粥,今天买了条鱼,清蒸了给你吃好不好?"
千越躺在客厅的沙发里,两只胳膊从扶手上直垂到地板上,晃来晃去说,"我说了你会把我的胃口养刁的。要不你以后再开个饭馆儿,我来光顾你。"
以诚说,"唉,越越,越越,你啊...你啊..."
千越轻轻地笑。
以诚说,"越越,吃鱼的时候要小心,别象小时候似的总是被刺卡住。"
话音还没落,千越就便卡住了。
那刺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下不去。 千越憋得脸都红了。
以诚急了,"快点吞点儿饭团。"
两团饭吞下去没有丝毫的用处,以诚又拿来了醋,一勺子灌下去,刺没冲下去,倒把千越呛得伏在桌上咳得喘不上气来。
以诚更慌了,搓着手,"越越,实在不行,咱们还是上医院吧。"
千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我...的脸...可就...可就...丢大...大了。"
终于止住了咳,千越叹口气,忽然说,"咦,那刺下去了。"
以诚咧了嘴笑起来,"越越,你可真会吓人。"
千越低下眼,"我可不是吓你,是...倾情演出。"
以诚轻声地喊,"越越。"
千越不肯抬头,"什么?"
以诚叹一口气。"没什么。对了,你...你呆在家里这么几天闷了吧。要不下午咱们出去走走。难得今天天这么好。"
千越说,"嗯。我得先洗个澡。"
千越洗完了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要出门的衣服,头发却是精湿的,走一路,那水珠便沿着额角发际流了一路。
以诚见了,拿来了大毛巾,让千越坐在沙发上,自己站在他身前细细地给他擦着。
宽大的毛巾遮住了千越的头脸,千越在那包裹之下低低地笑起来。
以诚移开毛巾,对上他的一张铺了浅浅的笑的面孔。
离得那样近,以诚可以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一对小小的自己,渴切却张惶。
然后,那光亮里的自己渐次地暗淡下去,终于不见了踪影。
是千越转开了头。千越想,原来原来,能走近是以诚的,只是越越,苏苏,是不行的。
明明已经近了的,却再度地远去。
下午,是以诚骑着摩托带着千越去了他们小时常去的北极阁。
密密的树林间,有当年宋子文的一座别院。别院的后面,是一面斜坡。有些背阴,空气中是湿润的青草气息。蒿草长得足有半人多高。非常非常静谧。
在林间空地上,千越躺在以诚铺好的塑料布上,以诚躺在他身边,侧过脸去看着他。
千越今天没有戴那副小黑框的眼镜儿,微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有浅淡的光影打他脸上身上,以诚突然觉得他好象要随着那光影的消失而逝去似的,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千越的手被那温暖干燥的手包裹住,那一种和缓与平静,让人舍不得丢掉,千越差一点就让一直盘绕在心中的疑问冲口而出。
以诚,你,是否还在找着越越,你心目中真正的,那个越越。
以诚慢慢地说,"越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咱们上这儿来,你被一只蜜蜂蛰了后脑勺儿,吓得痛哭,一边还一个劲儿地问我,‘我会不会死?我会不会死?\'回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我只好一路把你背上去。越越啊,你小时候,真是个胆小的小孩子啊。"
那个胆小的孩子,连蜜蜂都怕的,却在多年以后,那么不顾一切地勇敢而盲目地做了爱的牺牲。
千越翻过身来说,"以诚哥,你愿不愿意再背我一回?"
以诚坐起来,伸手拉起千越,"来!"
千越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背上,把头靠在他的脖颈边,以诚的身上,尽是阳光的干燥的气息,蓬勃而温暖。千越想,三个月,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吧。那以后,我还是远远地走开去吧。这样,在以后的曰子里,你记起越越的时候,兴许还能象如今,记得这样多,这样好。
15
千越趴在以诚的背上,夕阳下两人一路走上坡。
一上了坡,千越就跳下来,以诚回身接住他,"越越,我背你到停车的地方。"
以诚看见一缕红晕顺着千越的脸颊慢慢地漫延开来,额角眉梢全染遍了。
千越转过脸去笑着说,"两个大男人,背着抱着多乍眼。"
以诚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走在千越的身边,两人隔着寸许的距离,行动之间,手臂偶尔轻轻碰着对方,眼角里带着一点点对方的衣襟。
以诚说,"越越,小的时候,你老喜欢蓝色的衣服,长大了,倒是穿白色最好看。"
千越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色外套,"可是白色最容易脏。"
以诚笑道:"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看着你穿着白衬衣,干净得象天上的云,越越。"
千越一愣,啊干净的,千越说:"干净的,是你的越越,我只是个替身。至于衣服,呵,那不过是我的职业技巧。"
这一刻,是以诚只恨自己的笨嘴拙舌,他张张嘴,只嗫嚅着说,"越越,越越啊。"
千越倒退着走,"快点儿回去吧,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别再是糖粥了。我可是喝够了。"
以诚说,"哦,那咸粥好不好。"
千越踢飞一个小石子,"是以诚,我看你还是去开一个粥铺最合适。"
以诚笑着把他拉过来,给他戴好头盔,那头盔一角,用油性笔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小字,越越。上一次千越就发现了,也不知是以诚什么时候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