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诚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发问:"怎么又能想到回来呢?"
千越的声音微不可闻,如同叹息,"想想,两个大男人,就不要玩儿我跑你追,我藏你找的把戏了。玩过两次也够了。就回来了。再说,叫我,到哪里,再找象你这么个老实人去?"
以诚略低下头,在千越的唇边亲了一下。然后,变得有点儿呆愣愣地,说:"越越,你是甜的。"
千越反肘撞了他一下,又笑着转过头来,张开嘴,舌头上躺着一块儿糖。
以诚说,"哦,还象小时候似的,含着糖睡觉。那牙痛的滋味,都了忘了?"
千越说,"哎,忘了。"
以诚说,"好。以前的那些苦的痛的滋味,都忘了吧。"
就算前面的路再难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好太多了。
千越把自己的手与以诚的扣在一起,说:好。
以诚慢慢地把他的手送到嘴边去,一人手指一个手指地吻过去。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都睡过去了。
38
那以后,以诚的哥姐又找过千越一次。
千越只咬紧了牙关,不肯说离开或是分手的话。
按以刚的话来说,他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千越想,真是的,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坚持过呢。
千越一直是个容易放弃的小孩, 小时候,做不出来题, 就不做,从来没有想到过什么有志者事竞成,当不当得上三好生,成绩排第几全不在意,妈妈说他象是属猫的,只要有一方窄窄的地儿可以晒晒太阳就心满意足。
啊,我不过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千越想,神啊,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只是如今的这种坚韧从何而来呢?每当想到这个,千越会回过头去看以诚,以诚这些天瘦了不少,神情却越见温和,下了班就大包小包地买回来做饭,千越微笑着说,"每天做这么多,两个人吃不了太浪费。"
以诚说,"所以呀,不想浪费的话,多吃一点儿。"
千越趴在他肩头摇晃着说:"你把我养肥了想干嘛?杀来吃?"
以诚说:"那可舍不得。"以诚反身抱住千越,"真是舍不得你。"居然就湿了眼睛。
千越静静地俯在他肩头,这许多天的委屈,听过的许多许多伤人的话,好象都不那么刺似地梗在心头了,千越轻轻地笑,"说的生离死别似的,舍不得我就一辈子在一块儿呗,给我做一辈子的饭。"
以诚紧紧地抱着他,脸上笑着,泪却流了满脸。不想给千越看到,大手抹了脸,一下又一下。
千越捏捏他的肩说,"是以诚,来,听我说一句名言,‘你看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上天尚且看顾他们,你们人类为什么要担忧呢?\'"
以诚呵呵地笑起来。
小时候,以诚喜欢收集名人名言,满满地记在一个小本子里,千越写作文遇到瓶颈的时候,就会问他借来抄上一段。
越越啊,从来都是以诚力量的来源,只是千越他不知道,他便知道了,他也不说。还象小孩子一样一味着赖着他,以他的柔软,给他刚强。
父亲终于知道了以诚和千越的事。
以诚又被叫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比上一次更晚。
以诚说,"越越,就知道你不会睡。快去睡,胖子不是吃出来的,都是睡出来的。"
千越绕到他身后,搂搂他的腰说,"就睡了,你也快睡吧。"
忽然凑过去仔细地在他耳边身畔嗅一嗅,问道:"以诚哥,你哪里伤着了?"
以诚把他拉到身前,"我哪里都没伤着。"
千越说,"你身上有药的味道。"
以诚抬起胳膊闻一闻笑着说:"哪里会?"
千越说,"是以诚,我只说你身上有药味,又没说是胳膊上,你呀你呀,笨到撒谎也不会。"
千越拉起以诚的右手的衣袖,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透出来。
以诚的父亲听了儿子的事情把以诚叫回家,严厉地要求他与千越断绝关系,以诚拒绝了。暴怒的老人拿起菜刀就砍过来,以诚用手挡了一下,在胳膊上划了寸许长的伤口,深可及骨。
姐姐要陪以诚去医院,父亲坚决不许,以诚自己去了医院缝了伤口,又回公司换下了染了血的衣服才回来。
千越说:"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蓝外套,回来变灰外套,是以诚,莫不是你背着我勾三搭四去了?"
以诚哈哈笑起来,揽过千越道:"越越,别哭。伤口包得吓人,其实没什么,也不太痛。"
以诚把额头与千越贴在一处,说:"越越,别担心,什么样的沟沟坎坎,咬牙坚持下来,没有过不去的道理。"
千越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瞒住我?做什么不跟我说?"
以诚说:"越越,我不是成心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我能一个人担就担了。不想让你再..."
千越说:"你把我当女人了吧?"
以诚说:"越越,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把你当女人。"
"那你当我是什么?"
以诚说:"你呀,你是我眼睛里的苹果。"
眼睛里的苹果。
The apple of my eyes.
以诚一直坚持跟千越学外语。前些曰子,千越教过以诚这句话,告诉过他字面的意思和实际的引申的意思。
许久以后,千越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始终就在他的眼前,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成真,仿佛抓住了就永远不会远走。
你是我眼睛里的苹果,千越现在想起来还是会不自觉地笑出来,那是那个有点木讷的老实人这辈子说过的最甜蜜的情话了吧。
这事儿以后不久,以诚的母亲真的病倒了,住了有半个月的医院。以诚一直忙前忙后,夜里几乎都是他在陪床。
千越偷偷去过医院两回,只站在病房楼下的角落里,也不敢上去。
有一晚,以诚陪床,很晚的时候接到千越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睡,问他累不累,问他明天能不能回家,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在夜里这一通小心翼翼的电话里一一道来,说出来的,却不过是些淡的话,琐碎的话,从深切的思念的边缘怅然划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