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杨玦有些急躁。
“我这里刚收到河西传来的消息,说是拓跋信受穆王之邀,亲自带了手下的幽云骑兵赶往建安。”
“什么?”杨玳有些震惊,“拓跋信竟亲自入京,他们要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玳公子要强壮手中的力量,他邀请拓跋信入京,多半是要给皇上施压,把西北大都护一职给他。”
“他若是被封为西北大都护,岂不和父王当年地位相当?”杨玦脸颊肌r_ou_抽动,显然紧张至极,“老师,这两年我在南疆染上两次时疫,九死一生,险些活不下来。后来为了离开那鬼地方,娶了赵氏为妻,且不说她家门户根本配不上我,就说在并州住在她家宅院里的那段时日,我受了多少冷眼。如今陈将军那边好不容易回了京师,雍王也对我青睐有加。可若是此时杨玳他受封为西北大都护,掌了天下半数兵权,我们这几年的苦心经营,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公子,”儒生忽然站起身,在桌案上铺开地图,“如今拓跋信从河西出发,我们在晋州,只要快马加鞭,我们自然比他先到达建安。”
“我们……去建安做什么?”杨玦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难以置信。
儒生向他沉声道:“公子如果不希望这几年的经营全部白费,只有赶在拓跋信到达之前除掉杨玳,否则,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可是,”杨玦被对方的气势所惊到,略有些结巴地道,“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把柄……”
“我们有!”儒生笑了笑,将一乍来长的一张纸条放到他面前,“这个罪名,够不够?”
杨玦拿起一看,先是一惊:“这……这是建安那位朋友传来的消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有些失态地大笑起来,这种罪名,若是拿到证据,他可确信,杨玳必死无疑。
其实建安的什么“朋友”,他根本不知道其人是谁,只知道那人与韩平相识,这两年陆续有消息往来。此人传来虽都只有寥寥数语,但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事见解极深。杨玦对这人的身份极为好奇,他在腹内把建安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过滤之后,仍猜不出此人是谁。但毋庸置疑的是,等自己拿回了王位,此人能算得上头号的功臣。
第21章 夺位
六月二十六,夜。
建安城南,通往左骁卫军营的道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守营士卒猛地警醒起来,除非有紧急军情,否则这条路上是不能跑马的。而且听声音,渐渐逼近的人马为数不少,似乎有将近千人。
守营校尉沉不住气了,率先执了火把走到路前,大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茫茫夜色中,一支银甲的军队驰到了近前,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对面银纹铠甲上,像是一团团火焰,最前面的银甲武士高举着一面大旗,有人惊了一声:“羽……羽林卫。”
左骁卫将军周荣很快赶了过来,他刚刚才入睡,此时只来得及披上外袍,未穿甲胄,在羽林卫大将军陈言面前便显得有些茫然:“陈将军为何深夜到此?”
陈言也不下马,只从怀中拿出一枚金色令箭:“左骁卫将军周荣接旨。”
那金色令箭是皇帝调动十六卫的信物,如同御驾亲临,周荣不敢怠慢,忙跪到了地上。
“着令左骁卫即刻拔营,前往东都戍守,不得有误,钦此。”陈言念完口谕,低头看向周荣,“周将军可听清楚了,即刻拔营,快让你手下收拾动身吧。”
周荣早已是大惊失色,左骁卫虽属十六卫,但已有许久不曾接受过皇帝的调令,这么些年一直是听穆王府调遣,此时忽然来了调动的圣旨,让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论理圣旨自然大过王府的金令,但他是从安阳被穆王带来的嫡系,原先东胡的姓氏是普,还是穆王为他改成了周,若要让他听从圣旨而不顾穆王,他自然难以做到。
见他只是发愣,陈言有些不快:“周将军,你若在这耽搁了时辰,皇上怪罪下来可就不妙了。”
左骁卫的其他校尉们都听说了方才的旨意,他们心中的疑虑跟周荣同出一辙,此刻都围拢到营门附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将军。
“陈将军,左骁卫向来是受穆王差遣,若是没有穆王的调令,我等不敢擅自拔营。”周荣低声道。
“周荣,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想抗旨不尊!”陈言冷声问道。
“臣不敢!”周荣知道这个刚从边疆调回的大将不好相与,他缓和了声音道,“只请陈将军宽容片刻,我派人去请示了王爷,再做定夺。”
陈言冷冷摇头:“我有皇命在身,宽容不得,只知道违命者,斩!”他稍一拨马,身侧便有羽林卫上前递了重剑。
陈言以剑刃抵上周荣脖颈:“周将军,这调令你接不接。”
周荣浑身的肌r_ou_都绷紧了,他猛地喝道:“左骁卫只接穆王调令!”
陈言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落时,剑锋已斩下周荣头颅。
这一突变使得左骁卫一众人等皆为变色,有几名校尉已拔出了长刀,而羽林卫也策马压上了一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言回头看向他们,沉声道:“违抗圣旨,便是谋反!”他挥剑指向营门,“谁想当反贼,尽管站出来!”
“陈将军不愧是在边关历练多年,雷厉风行,远非禁军其他统领可比。”与陈言并辔而行的正是门下常侍谢鏖。
“谢大人也辛苦了,皇上本意是不想答允此事吧?”
谢鏖笑得有几分无奈:“皇上虽对穆王嫌恶已久,可真要他下旨,却又万分犹豫。若不是高李邝卢四大世族的大人们久费唇舌,连连催促,恐怕这份旨意还要再拖。”
“听说此次卢氏出力最大,不过也难怪,毕竟卢太公的儿子是被穆王杨玳亲手所杀。”
谢鏖笑着摇头:“是啊,两年前楚中卢氏还处于没落之时,无力争斗,谁能想到如今后宫卢妃得宠,其家族自然又兴盛起来了。”
陈言笑了一笑,又问道:“说起来,雍王那边如何了?”
“雍王已接了三公子连夜入京,宗正府也备好了卷宗,一切只等明日。”
陈言忽然驻马,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低声道:“不是明日,已是今日了。”
六月二十七,建安城。
祁连阳大步地走进了内室,杨玳这几日感染风寒,正躺在榻上小憩,听见他的脚步声,微微睁开了眼睛:“你从不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主子,三公子那边失手了。”
“什么?”杨玳猛地坐了起来,顿时头晕目眩,他沉声问道,“怎么会失手!”
“属下听说,三公子提前离开了并州,走得很是隐秘,他还留了仆从在府中穿着他的衣衫假扮作他,蒙蔽了我们的人。我们动了手之后才察觉不对,而后一路追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他身边显然是有别的势力保护。”
杨玳y-in沉地道:“以老三的头脑,绝不会筹谋得如此精准,他身后究竟是什么人。”他紧紧皱了眉,忽然问道,“拓跋公一行人到了哪里?”
“前些天连连催请着,听说他们车马已接近陇州,最迟不过十日就能到了。”
“十日……”杨玳低声重复了一遍,又恼怒道,“左骁卫呢,不是让他们今晨便到王府值守,为何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祁连阳忙道:“属下这就派人去问。”
杨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仍觉不妥,他坐起身,唤左右侍从道:“来人,更衣,备车马,我要进宫一趟。”
谁知没过片刻,府中长史便慌忙跑来道:“王爷,这几日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龙体欠安,连早朝都没上,说是什么人都不见。”
永安帝耽于玩乐,时常称病不上朝,这件事倒不稀奇,然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避不见客,就显得很有几分蹊跷。
杨玳怔了片刻,挥手示意长史退去,他心中隐隐觉得,有股巨大的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祁连阳很快带着一名侍从进入殿中,那侍从显然是奔驰了一路,额头上全是热汗,他跪在地上道:“王爷,昨天夜里左右骁卫接到调令,被调往了东都。”
杨玳手心微微发颤,他沉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调动得了他们!”
“是……是皇上的手令。”侍从道,“左骁卫将军周荣本想抗旨来请示王爷,却被羽林军斩于马下。”
杨玳脸色苍白,他忽然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场对弈的死局,在他以为对方还是不成气候的零散卒子时,背后已笼下铺天盖地的巨网,轻易地将他擒住了。
“杨解,我本以为他是个没用的废物,看来倒是我小看他了。”杨玳磨着牙低声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当真是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主子。”祁连阳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杨玳静了良久,才道:“我最错的一件事,或许就是答应了父王那句话。”
他忽然摇摇晃晃倒了下去,祁连阳慌忙扶了他一把,惊觉他身上滚烫,忙向左右道:“快,扶王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