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脚夫也不好当,从这长安城出去那几条官道,在官道旁边都有不少村子,那些村子里的村人,也有不少出来给人当脚夫的,那些人身体强壮,要价也低,有些地方出来的人还喜欢拉帮结派,十分排外。
近来还有几个胡人商队,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他们有时候自己买货卖货,有时候也帮人运货,因为相对低廉的运费,很多商贾都愿意与他们合作。
像这样的队伍,他们便只收胡人,还得是与他们相熟的关系好的部落出来的胡人,汉人他们一般都是不相信的,只有极少数的汉人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这高壮青年从前在城里遇到过一个初来长安城的胡人商队,给他们带过路,还把自己车上的清水分给他们喝,获得了这些胡人的好感。
那些胡人现在也经常往来于长安城,虽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大队伍,口碑也算不错,那些人也曾邀请他加入商队。
这个青年也有一些心动,毕竟卖水的活计眼瞅着是长不了了,他得早作打算,给自己另寻一条出路。
只他若是跟了那商队出去,天南海北地跑,家里便只剩下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他们住的那个坊治安不怎么好,他有些不放心。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的步子加快又加快,不待这一日的闭门鼓响起,自家小院便已近在眼前。
黄泥的院墙,黄泥的屋子,茅Cao屋顶,泥土地面。院子简陋,好在收拾得还算齐整。
“阿耶!阿耶!”
“哎。”
“瞧你这一身热汗,快去洗个澡吧。”
“哎。”
“东西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
“我今日便与兄嫂说了借铁锅的事。”
“他们怎么说?”
“自是有些不愿。”
“明*你便别去了,我自己过去拿。”
“方才我去称了半斤饴糖,明*你与他们带过去。”
“哦……”
穷人家要做点什么事情,总是不容易,这青年家中想做炒田螺的营生,家里却没有铁锅,只好找自家兄嫂去借。
他兄嫂家里也不很富裕,那一口铁锅也是宝贝得很,虽然两家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要借着贵重物什,总归是有些不愿的。
“这炒田螺若是做得成,到时候我们便自己买一口铁锅。”
“家中钱帛可是不够。”
“我去与人借些。”
“……”
“你莫要忧心这些,我心里自有主张。”
“……”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的压力其实也是很大的,那卖水的活计若是停了,不出一两日便要被别人顶了去。
家里这些许钱财,都是平日里一文钱一文钱积攒起来的,这回这一折腾,不知道又要花去多少。
这回这炒田螺的买卖若是做不成,他便只好出去与人当脚夫。
第二天一早,他便出门捞田螺去了,城里头也有人卖,他却是不舍得买,在外面晒了一整天太阳,又浇了一场雨,傍晚时分,背了半篓子田螺回来。
按那铺子里的伙计教的,在水盆里面撒了些粗盐,将一部分田螺养在里面,换过几次水,刷洗干净,又一个一个敲了螺尾,然后就可以下锅去炒了。
按那小伙计说的,往烧热的铁锅里面加一勺猪油,再倒了葱姜蒜炝锅,然后就放田螺下去翻炒……
初时他们的心情还很忐忑,生怕自己炒得不像样,结果这一炒两炒的,锅里头的香味飘出来,竟也很像那么一回事,越炒,这心里头就越是高兴。
“那南北杂货没诓咱!按他们说的,果然能做出炒田螺!”
“这滋味真香!”
“你尝尝。”
“嘶!”
“莫要烫着。”
“哎,好吃!”
“阿娘,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拿着,莫要烫着。”
“待我再炒一锅,今日便担出去卖。”
“用什么装?”
“便用家里的水桶。”
“那我再去把那两个水桶洗刷洗刷。”
说起来,这两日在南北杂货推出炒田螺调料以后,城里的酒楼客舍也有买了回去自己炒的,但是像这青年这般,自己在家炒了挑出去走街串巷叫卖,却还是头一遭。
卖了这么多年的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他也是很熟悉的,哪一户人家刻薄,哪一户人家良善,哪一户人家节俭,哪一户人家舍得吃喝,他们都是很清楚的,这田螺该要担去哪里卖,心里头自然也很有数。
“田螺嘞!炒田螺嘞!一勺一文钱嘞!”
“哎,你的炒田螺什么样,担过来与我们看看。”
“刚出锅的炒田螺,滋味好着呢。”
“先要一文钱尝尝。”
“哎。”
“别说,还真不错。”
“与我也吃一个。”
“你等等,我回家拿个碗去。”
“我要两文钱,你与我多打几个。”
“哎哎。”
“你明日可还来?”
“要来。”
“……”
不肖半日工夫,这一担田螺便卖完了,回家去数一数铜钱,夫妻二人又是欣喜又是震惊。
那一勺田螺一文钱,一担田螺便有几十勺,扣除了成本,算一算,怎么着都有二十多文钱的赚头,这跟他们从前一日两三文钱的收入相比,简直堪称是一笔巨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