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虽也算得上是个聪明的,但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所谓人老精鬼老灵,人都是越活越精明,在那些个弯弯绕绕上边,她明显就玩不过林家那几个年长的,这一回若不是罗用替她出头,她就现等着吃亏。
若单论那些个小心思,莫说罗大娘,便是罗用,也未必是林家那两房的对手。
只他在这西坡村之中,如今也算是受人敬重的,说话也有人听,也愿意相信,如若不然,单凭这三言两语,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那一日他在村里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到林父林母耳中,想来他们应就不会对罗大娘有什么为难。
林家那些个是是非非的,罗用也不愿掺合,他只管罗大娘不要吃亏就好。
罗大娘的事情刚告一段落,许二郎等人便在村口那边动起了土。
原本这寒冬腊月的并不适宜动土,但那许家人着实心急,如今这离石县中可是来了不少贵人,再加上罗家的那个东坡肉又是正当红火的时候,早一日将客舍建好,便能早一日挣得钱来。
许家在城中招工,每人每天许与两顿干食,做两日活便给一斗粮。
城中不少人也是争着抢着要去,即便今年家中情况已经比往年好了许多,做做竹链子戳戳羊毛毡垫子,多少也能有些收入,但不少人家却依旧不舍得拿钱去买粮食,在时下百姓眼中,那开元通宝可是很精贵的东西,硬通货,又难挣,很多人都不舍得花。这时候听说又有地方挣粮食,那自然是要去,再加上家里头的青壮往往也是最能吃饭的,那边可还管两顿饱饭。
许二郎只管拣那身体强健,看着忠厚的人雇佣,前后总归选了二三十人。
那二三十个青壮挖地基的挖地基,摔泥坯的摔泥坯,在村口外面忙得热火朝天,西坡村村人也都听说他们是要在那里修客舍,知是罗用的弟子,倒也没人有什么异议。
虽也有担心待他那客舍修好之后,就没人再到自家投宿的,但绝大多数村人还是比较想得开。
等他们那客舍建好了,一些向他们买豆腐豆干冻豆腐的商贾若是能在这家客舍之中投宿,那他们岂不就能省了送货进城的费用?一车货能省四文钱,那一年到头就能省多少钱?
思及此,不少西坡村村人就挺为那些定胡汉子感到忧心的。
定胡汉子却也不惧,那山羊胡子陽大郎早就与王当等人说了:“待他们这客舍建好了,若是往来商贾众多,我等便依旧与人做脚夫,我观此地常有长安贵人往来,给钱应定是要比寻常商贾爽快。”
又因他们这些人目前住着的,便是许家兄弟等人先前修建的院子,也算是欠下了一个人情,这几日,这些定胡汉子得闲也会过去帮帮忙。
热水和泥,火炕烘坯,地基挖得又深又宽,那许家人着实也是大手笔。
许家兄弟三人,去岁便去那太原城中给人盘炕,如今又为那罗三郎做羊毛毡坐垫,听说兄弟三人手艺俱是了得,三人合力,那挣钱的速度,别人又岂能及得上。
那些定胡汉子将这许家兄弟轰轰烈烈干事业的情景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是火热的,他们何尝不想干事业。
村口那边的施工现场,罗用不时也会过去看看。刚刚经历过林家那些事,再观这许家兄弟,心中便生出许多感慨。
许家老翁也不是多么精明能干的人,只是在对待自家儿女一事上,向来宽厚,他家这些儿女也是懂事,小小年纪就能与父母分担,长大以后,兄弟姐们之间还是很齐心。
同样都是辛辛苦苦养儿育女,两家人眼下的境况却截然不同,除去一些先天秉x_ing,实在也是林家那两口子偏心太过,事已至此,除了分家,却是别无他法,只那老两口看着也不像是轻易就肯松口的。
罗用也希望许家那客舍能早早修好,然后他便能早早把罗大娘和林五郎从那林家院子里给弄出来。
腊月十九这一日,罗用在施工现场见着陽大郎,便对他言道:
“这寒冬腊月的,来离石县进货的商贾渐渐也少了,我见你们这几日,日日都有人闲在院中,不若从我这里拿些腐r-u等物到定胡县去卖,回来的时候,再与我带些枣子回来,却也不用按定胡的价钱卖与我,只要能比离石县中便宜些许,我便从你们这里买。”
“我也正有此意。王老大今日进城,还未回来,待他回来我再与他言说。”
这陽大郎倒是从不与他那些弟兄争活干抢钱赚,他就喜欢在村子里寻摸点帮人杀猪打扫猪圈的轻省活计,一来他这孤家寡人的也没有妻儿老小需要养活,二来他这身体从前也是伤过的,没的别人那么好的底子。
“此去定胡县,路上可有歇宿的地方?”罗用问他道。这寒冬腊月的,路上若是找不到投宿的地方,着实也太艰难。
“自是有的,我几人常与人做脚夫,这一路上也都熟悉。”河东道也不是什么莽荒之地,人口再怎么少,行上一日,也总能找到落脚的地方,火炕热水,自然都是有的,价钱也并不贵,在一些个偏远的乡村,只需稍稍给那三两文钱,主家便也很高兴。
罗用之所以跟陽大郎提这个事,是因为他最近发现,那定胡县的枣子不仅价格比他们这边的低,甜度普遍也比他们这边的要高出些许。
待到许家那客舍建好了,罗用便让罗大娘和林五郎二人在那边做枣糕和东坡肉卖钱。
枣糕的制作,从此便也不再只拘于逢五那几日,平日里也能做,只逢五那几日依旧按一文钱一个售卖,平日里价格可以稍稍卖高些,若是那有钱的商贾贵人,自也不会在意那一点半点的差价,若是那清贫节俭的,只依旧等着逢五那几日便是。
那枣糕的制作方法,罗大娘一向都是知晓的,她每回过来帮忙,罗用都没跟她藏着掖着的。
那林五郎倒是个实诚的,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多余的也不会多看多问,只他连j-i蛋打发这个步骤都已经知晓了,那枣糕的制作对他来说其实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即便如此,林父林母背着大娘偷偷问他会不会做糕的时候,他也说不会,其余便不肯多说。这实诚人,在某些事情上,也很有自己的执拗,一般人轻易别想给他掰过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罗用这一回才能放心把这个事交给他和大娘二人,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家这个姐夫,人虽实诚了些,却难得是个有原则的,也不怕他会被人用花言巧语给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