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清言笔下不停,继续跟着裴宁吟诵:“相望始登高,心随雁飞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风发。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
苏何略有所得,抬头直盯着清言的笔尖出神。裴宁顿了一顿,勾起嘴角笑起来,说出最后两句:“天边树若荠,江畔洲
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你若喜欢,我年年陪你去北山饮酒可好?”清言笔下刚刚画下最后一竖,便听见邱含墨变了调的苦涩声音。
裴宁爽朗一笑:“大家可都听见了,于飞说年年请咱们去北山喝酒呢!”
在座的人,就算不知道他们之间那点故事,猜也猜得出。清言把笔放下,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圆场,苏何已经站起
身拿过他手下的宣纸。
“喝酒的事且以后再说,你这诗做完了,下一个我来。”说着把纸放在桌角,伸手示意邱含墨打乱牌子。邱含墨沉淀情
绪,手掌在桌下紧紧握了裴宁一下,把木牌打乱顺序,由苏何翻过一个。
是个“夏”字。
苏何亲自替清言换上一张纸,这番动作倒是很爽朗大方,眼睛眨了几眨,好词好句涌上心头:“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
当户转分明。”
裴宁轻笑:“真是雅致。”
苏何佯怒:“别打岔。”清清嗓子,灵动的一双眼睛泛着光芒,“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这是初夏吧。”邱含墨说着,眸光却瞟在裴宁身上。裴宁被他看的不自在,趁众人不注意,狠狠一眼瞪过去,却不提
防邱含墨接着这一个眸光,轻启唇,无声道:“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裴宁不问,邱含墨不答,旁人,也无从知晓。
苏何的诗写完,邱含墨当仁不让,叫裴宁打乱木牌,自抽了一张。这张木牌上面一个“春”字,端的是喜庆。
邱含墨向来才思敏捷出名,刚把牌子放在桌上,诗已经有了。他说的语气顺畅,清言写得文不加点,中间毫不停顿,这
首诗已经被写了出来:“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哼,”裴宁不屑,“到哪都不忘显摆你曾下田!”
邱含墨也不恼,又打乱牌,一张张摆在清言面前,道:“请。”
苏何笑起来果然漂亮,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看着清言道:“只剩下个‘冬’还没人说说呢。”那一刻,仿若小了几岁的
花清浅站在眼前。
清言有些恍然,面前的人是苏何,可他却想念起清浅来。今早也是,看着他桩桩件件替自己安排,忽然就心疼他,想念
地不得了,也不知怎么,人已经站到他面前。
这人,果然是个吃人心的妖魔啊。
他恍惚想着,一阵恼,一阵又是说不出的熨帖,伸手去够了最远的那块牌子。众人凑过头来一看,不由失笑。
“竟是个‘秋’字!”邱含墨抚掌。
裴宁眼看着他含笑想了一阵,胸有成竹,便拿过笔来,笔尖沾满墨汁,随着他口中所吟,将一首新词付与笔尖。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裴宁回笔,苏何忙不迭将宣纸取过来,同谢天恩和邱含墨仔仔细细看了五六遍,咀嚼得唇齿留香,方才作罢。苏何收集
起众人的诗作词作,整理好放到谢天恩面前,苦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天恩品评吧。”
谢天恩为难不已地接过来,望了望邱含墨,又瞧了瞧裴宁,目光在裴宁身上打了几转,接着低下头,装作认真地看着诗
稿。裴宁被他幽蓝眼睛看的后背一层鸡皮,忙道:“小何儿你恁的心急,这不是还有个‘冬’字没人题诗么?”
谢天恩顺着台阶下来,眼瞅着苏何亦是一笑,心下安然了些。席上这些人,要么本就是青年一辈翘楚,要么是正经官宦
子弟,便是区区举子纪清言,来日也非池中物,得罪了哪个都不好。眼看苏何这样,大有不拿头名绝不释怀的架势。
自己当初怎么会欣然接受这么个差使的?
谢天恩摇头晃脑仔细开动脑筋,忽然间灵光一闪,顿悟:是了,作者四级没过,在借机报复外国鬼子!【这段大家当没
看见吧】
众人打乱牌子次序,这次苏何先挑。他偷眼瞅瞅邱含墨,对方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心里一暖,苏何探手取来离邱含墨
最近的那块牌子。
是个“秋”字。
这正暗合邱含墨的姓,苏何面上掩不住一丝欣喜,抬眼大大方方与邱含墨对视。裴宁心下怅然,目光流转间对上纪清言
的眼神,故作无事般挑唇笑笑,笑容到最后,全成一抹荒凉。
多情总比无情苦啊。
唏嘘间,苏何已赋新词一首,邱含墨工工整整誊在纸上,起笔运笔,暧昧万分。看着他斜飞眼角,风姿飒然的样子,也
不难想象,当初这人是如何让花清浅一见倾心,现下,又是如何让京城里著名的两位公子迷恋不已。
接下来,四人又做了“咏春”诗三首,“咏夏”诗五首,“咏秋”诗两首,“咏冬”诗两首首。做完之后,厚厚一叠诗
稿交到谢天恩手上。谢天恩心里为难,面上仍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捧在手里一字一句品味,摇头晃脑仿若消化汤药
,过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废话。
“天恩才疏学浅,实在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好,说不出个高下。”
苏何满心以为后来自己做的几首,对仗工整韵律朗朗,总可以拔得头筹,听他这样说,恨得咬牙,面上却不得显出半分
,眼神却阴狠了许多;裴宁知道谢天恩得到两代君主礼遇,别的不说。和稀泥的本事肯定一等一的好,早不对他报什么
希望,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纪清言神色不动,看不出心里想的什么,仿佛结果如何与自己无关;邱含墨请谢天恩来仲
裁,看准的也就是他这和稀泥的本事,他判出高下才叫有鬼,听他果然如自己所料,却有心戏耍他一下,道:“那我们
岂不是白忙活半天?”
谢天恩摆出一脸为难,搓着手想了半天,忽的一笑。他这一笑,活像当铺柜台,配上金发蓝眼,甚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