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喘了一口气,骂了一句贱人,就不再看这边。
王老爷和章槐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尤其是章槐,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感觉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了。
衙差又端来第二个碗,这是王老爷的血,两滴小血珠在水里碰撞了一下,又四散开来,证明王浩也不是他的种。
章槐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是……他不是我的孩子!”他喃喃自语地表现令人侧目。
直到衙差把王浩的血滴在碗里,和章槐的融合在一起,人们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章槐的!
章槐冲过去将碗一掀翻倒在地,“我明明听见……我明明听见是他的……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他状若癫狂的举止吓坏了其他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两名衙差把他制住压在地上跪好,等候县太爷发落。
吴丽娘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心里模糊有个念头,只不过还没得到确认。
县太爷看章槐一直在那嚎叫,神志不清的样子,于是命令衙差先给了他五大板。五大板一下去,章槐就正常了,他痛哭不止,等平静下来之后,他抹了一把眼泪,把事情从昨天上午碰见章树说起,然后一直说到上公堂之前。
大家听了他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刚刚每个人都不自觉地说了谎,因为在他们看来,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这些事情少了一根主线,只要把主线串联起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其实总结出来,就是四个字,做贼心虚。
章槐心虚,听了章树的怕的不行,所以他一定要见到吴丽娘,以至于翻墙进来,误打误撞了解了一些“真相”,这才生出报复之心。
吴丽娘心虚,一回来就找杨先生商量对策,这才被章槐撞破,有了后面这一摊子烂事。
杨先生心虚,不明不白被王家带人打了一顿之后,竟然不问清缘由直接狗急跳墙,刚好就中了章槐的圈套。
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县太爷直接下了判决,吴丽娘和杨先生投毒杀人,虽无致死,但是手段凶残,其心可诛,故而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章槐与妇人偷情,意欲谋夺家产,也算同谋,因无伤人x_ing命之事,所以判处他流放一千里。
王老爷有违伦常,道德败坏,剥夺其举人功名,一半家产充公,念其年纪老迈,不予收押。
吴丽娘和杨先生面如死灰,其实被发现时他们就已经有准备了。章槐后悔莫及,可以说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带人去打杨先生,如果他没有向王老爷告密,甚至他还想,如果那天没有去和章树搭话就好了……
王老爷在听到对他的处罚时,一口气没上来就撅过去了,举人功名被夺,要他以后如何和列祖列宗交待?
刚好大夫还在后堂,经过大夫把脉,大家才知道,吴丽娘他们之前下的慢x_ing毒已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再加上又气急攻心,这位王老爷已经中风了,以后可能就是个废人了。
来接王老爷回去的,是王夫人。她在被关的这两年来,已经深深地反省了自己之前的过错,章树去别院没有找到人,是因为她在几个月之前,就自请去了尼姑庵,现在她脸上无悲无喜,看起来修行的还不错。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不至于让他死在公堂上,但其他的,在他把她关起来,又派人去教训威胁她的家人之后,都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人员的安置差不多结了。县太爷正准备离开,忽然后堂里的一个衙差又把之前带下去的王浩牵了出来,问他该怎么办?
他之前养在王家,但现在已经证实他非王家人,而是章家人,自然是要送回章家去的。
章槐以前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讨厌他,觉得全是因为他和自己相像才导致了这场祸事。他只匆匆交待了自己家的住址,便头也不回的往牢里去了。
吴丽娘想要说两句,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掩着面从他身边过去。
稚子无辜,所有人都有些同情他,但是,却没人愿意和他说一句话,从他出生起,他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j-ian生子,纵使人们心里再多感慨,但对他的存在,还是报以鄙夷的态度。
他前世活的多幸福,这辈子就会有多艰辛,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但逝去的人,受过的伤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忘却。
一出好戏落幕,章树不声不响地走了,前世带给他诸多苦难的人这辈子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自取灭亡,真是可笑至极啊!
……
章树赶着马车,抱着酒坛子来到山上,来到前世埋葬着他的那个山头。他打开一坛子,拿出一个碗,在坟墓的位置倒了一碗酒。
“章树啊章树,我敬你一杯酒,如今大仇得报,该死的都要死了,你可以安息了。”
“我现在已经不知自己是前世的你重生,还是今生的我多了一段记忆,倘若真有另一个我的话,希望你可以瞑目了。”
章树抱着坛子,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酒下去。
“你惦记的,我都把他们照顾的很好。你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我也做到了。接下来,我会好好的活着,活的有尊严,活的有担当,你且放心吧。”
他把地上的酒倒在前世坟头的位置,然后又倒了一碗,“我知你酒力不好,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只喝三碗,三碗过后,前尘尽忘,再也不要为那些事烦扰了。”
章树絮絮叨叨的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对着前世的自己说了,朦胧中,他似乎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坟,前世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坐在他的面前,耐心的听他说着这些事,他脸上不再愁苦,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宽慰。
他朝他摆摆手,身上出现一些光点,慢慢随风消散。章树觉得身体一轻,心里一松,就这样睡去了。
……
“槿儿……槿儿……”章树扶着头难受的叫着,昨日他一个人喝了大半坛子,现在头痛欲裂,嘴巴又干又渴。
一双温暖的手扶起他,让他靠在一个结实柔韧的身体上,他身上微微带着一些皂角的香味,这是家的味道。
冰凉清甜的水流进他的嘴里,让他觉得十分舒适,宿醉的难受感也消失了一下。
他睁开眼,看着李木槿笑了笑。
李木槿也冲他笑了笑,然后让他靠在床头,一只纤长的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耳朵,“章树!!你能耐了啊?!昨天不清不楚的跑出去,半夜喝的醉醺醺的才回来?!你给我交待清楚,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你是不是喝花酒去了?你别给我装死,说清楚啊你……”
咆哮声在耳边响起,章树觉得头又痛了,他用手撑着额头,心想,好吧,这辈子想在李木槿面前活的十分有尊严是不可能的……
第113章 平安喜乐
官府批的公文还要拿给上级批阅盖章, 所以执行起来没有那么快。
章家二老听说了这件事情后, 老泪纵横, 只说家门不幸。这样的恶事都敢做下, 他们真是不会教人,才让子孙后代如此。幸好阿树自己长进了,不然一生也要被他们耽误了。
章树架上马车,带着章家二老去县衙牢房看章槐。进去时花了二钱银子, 这银子是官府过了明路的, 不交就别想进去。
章树没有进去,他要是进去, 估计章槐会很激动,说不定还会破口大骂, 但章树觉得, 这是他该得的。
他守在侧门处, 还看见章二叔和章二婶拉着已经改名为章钧的王浩往里头走,章钧估计在章家不太好过, 一路都在哭嚎要娘要爷爷的。他在王家小少爷一样锦衣玉食,现在一下子从天上落到地下, 而且章二叔他们对他一点也不好,他自然是不愿意待在章家的。
章二婶被他咬了一口,反手一个巴掌扇在他的头上,“你这个搅家精, 要是再闹, 就把你和你娘关在一起, 让大老爷也把你的头砍了!”
章钧被打痛了,哇哇大哭,跌跌撞撞地被扯了进去。
不多时,章家二老相携着从里面出来,脸上除了泪痕还有怒气。大概是关在牢房里的几天,让章槐说的话听着像人话了一点,但那两个当爹妈的,说的话就不像是人说的了,他们竟然朝章槐要养儿的钱,还说什么,他这一去,三年后才能回来,家里境况也不是很好,现在养了这样一个娇气的,没有银子真的很难办云云。
他们两个待不下去,立刻就出来了,丧良心的东西,亏得早与他们断了亲,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能将养父母的,还得防着他们在背后捣乱。
章家一事算了了,章树心里也平静了。只不过,偶尔回忆前世,他都会想起章钦,那个被亏欠的大儿子,前世他唯一的亲子。
他从吴丽娘的肚子里爬出来,混了二人的骨血,今生他和吴丽娘再无瓜葛,她又要被斩首了,怕是他也不会再来这世上了吧。就算来到这里,估计也不想再认他做爹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章树晚上竟然梦见了他,他不再是那副壮汉的样子,而是幼童的模样。和他很像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踉踉跄跄地扑过来叫他爹爹。
章树蹲下身接住他,把他举起来转了个圈,若今生还有父子缘分,他一定好好照顾他,把前世未能给他的父爱全都还给他,让他一辈子喜乐安宁,无忧无虑。
不知是不是他心里的话让这娃娃听见了,娃娃咯咯咯的笑出了声,他又朝着章树点点头,然后整个人化成一个光团,朝远处飞去。
章树在后面追着他,追了好远好远,那光团有时累了还会等他一等,见他追上来又往远处飞。突然,那光团停了下来,在原地转了转,然后就往下钻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