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寻驴的罢。”袁浩彦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它在何处我尚且不知，然我……”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堂弟，方才穿过乱石堆，继续向下去了，想是在那一处，你大可去看看。”
眼神飘忽了一瞬，袁浩彦的表情又变得木木的，似喜似悲道：“倘若、倘若他问起我，你便告诉他，我未能挺过尸毒，已经去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眶已经全红了，只是强忍着不肯让泪落下来，可见是到了伤心处。
宁卿恍惚间有些明白了，正要向对方细问，却听自己头上一声啜泣，正是赶尸匠少年忍着恐惧辩驳道：“不不不，你身上的那个不是尸毒呀，你不能冤枉人。”
宁卿的表情又裂了，这次是忍笑忍的。袁浩彦也被噎了一下，悲伤都悲伤不下去了。
是的，他们知道那不是尸毒。尸毒颜色发绿袁浩彦的伤口黑紫，是不是尸毒一眼就看出来了。
袁浩彦说这个话重点明显不在尸毒，也没有打算把责任往尸傀身上推，只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罢了，结果没想到赶尸匠少年这么较真。
这个真较得好，宁老师决定给赶尸匠一个满分。
袁浩彦心情则特别复杂，简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最后只是拿出碎了一半的身份玉牌，递给宁卿避过了这个话题。
“你若是遇到了他，便是他未曾问起，也请将玉牌交于他。”袁浩彦说得十分郑重，也难得用了比较客气的语气，“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了袁浩彦，还请二位忘记今日之事。”
宁卿没有去接玉牌，只是笑了一下道：“看起来你也是世家中人，你们的事情，我可不想c-h-a手。”
赶尸匠少年不是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啥，可是我的尸傀啥也没做呀，这不是他的错，你不能拿他当挡箭牌。”
袁浩彦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宁卿一看他的表情，就笑得更欢了。
“干的漂亮！就是要这样，不是自己的锅绝对不背。”宁卿毫不吝啬地夸奖少年道，“脑子真清楚，绝不给世家做发泄怒火的炮灰。”
少年这会儿不哭了，腼腆地笑了一下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我觉得冤枉别人不太好。”
冤枉别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看你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嘛！
宁卿真想对他翻个白眼，但是又懒得浪费力气，所以连多余的表情都没做。反正他和少年只是萍水相逢，以后也未必有交集，少年真傻假傻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袁浩彦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外袍，又将身份玉牌狠狠扔在地上。
“天下之大，何处无我容身地！袁家不留我，自有留我处！”他狠声说道，“今日一别，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着便大笑起来，看也不看宁卿和少年，转过身踉跄跄地离开了。
“啧啧。”宁卿艰难地摇摇头，看着他的背影道，“又是一场人伦惨案啊。算了，计较这些事情没有意义，我们还是去看看制造惨案的那个人吧！”
“那接下来是去哪儿？”少年懵懵懂懂的，半明白半不明白地问，“是不是继续往下走？”
宁卿道：“对，继续往下走，我还要去找妞妞。”
少年点了下头表示明白，立刻便带着尸傀往下走去，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呆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宁卿窝在少年怀里没有吭声，小心地向宁狗剩使眼色，试图传达自己的疑惑，结果所有的想法跑偏了。
宁卿：头真晕，我说狗剩啊，刚刚袁浩彦那表现，好像是没看见你啊？
宁狗剩：主人为何如此表情，可是何处不适？
宁卿：不，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头晕。你看我的眼神，我在问你是不是又进化了你没明白吗？
宁狗剩：莫非是姿势不当？
宁卿：……不，不是姿势不当，就是头晕，咱们心无灵犀，手动拜拜。
宁狗剩完全不理解宁卿的意思，宁卿试了试就放弃了，这回是真的安静地呆在少年怀里，直到他们找到了在河边吃Cao的妞妞。
虽然宁卿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妞妞了，可还是有点迟疑，他家妞妞的皮毛啥时候变得乌漆墨黑的？
他家难道不是一头小青驴，而是没长大的小黑驴？
可问题是妞妞也还是那么大啊。
头晕脑胀的宁卿压根抓不住重点，反应还没妞妞快。起码妞妞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来了，立刻就放弃青Cao直奔宁卿。
袁浩彦的堂弟被撒蹄子狂奔的妞妞踹了一脚，忍不住吐出一口血，面上还得笑着装作完全不在乎，乐颠颠地跟在妞妞屁股跑过来。
“这位便是宁师侄？”袁浩彦的堂弟殷勤道，“贫道道远门袁浩辰，负责此次护送任务。”
宁卿点头道：“师叔你好，感谢你的古道热肠，妞妞我已经见到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袁浩辰可比袁浩彦不要脸多了，也不在意面子，听宁卿这么一说立刻就道：“哎呀，师侄好意，贫道却之不恭了。”
眼珠子一转，他口中一叹，又补充道：“不过这几日受到袭击，贫道还要去寻一寻赵师弟。师侄的好意，怕是要隔上些时日方能领受了。”
还没等宁卿回答，少年听了袁浩辰的话，眼眶刷的一下又红了，真是半点停顿都没有：“嘤嘤嘤，这样的事情谁都不希望发生，我也……”
袁浩辰满面尴尬，下意识地瞥了眼尸傀脑袋上的符咒，连忙打断他表态道：“自然，发生此事我等心中大都遗憾，然而责任并不在你，你不必自责。”
少年抱着宁卿没办法擦眼泪，只能让它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就把宁卿的衣领哭s-hi了：“不不不，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没看好尸傀……”
袁浩辰马上就为少年开脱道：“若不是那个风尘女子，此事定不会发生。虽说你未能让尸傀从此女手中救下赵师弟，却也不必因此难安，你境界尚低，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少年立刻摇头，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的尸傀动了手，那……”
袁浩辰当机立断转换了话题：“事已至此，何须再提。宁师侄，你可需要我等送你返回玉衍？”
宁卿对袁浩辰颠倒黑白的行事风格叹为观止，深觉要不是赶尸匠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后台，现在就要感受一下这等可怕的功力了。
可怜如姬夫人一代绝色，早早成为袁家和道远门的牺牲品，不但仙途无望，就连命都保不住。
没错，听袁浩辰说到这里，宁卿也大概明白自己一开始想错了。
从头到尾袁浩辰就没打算把少年卷进去，袁浩彦和如姬身上的毒大概有其他用途，可能正是为了遮掩少年的事情。
宁卿勾了勾唇角，皮笑r_ou_不笑地抬头看了眼少年，他依然柔弱地流着泪，似乎还在不可置信袁浩辰的是非不分。
一个个都是影帝！
宁卿心里一声哼笑，余光扫了扫宁狗剩面无表情的俊脸，心情才算平静了不少。
纵使外人百次欺骗千般算计，他依然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剑灵，他们才是一家人，外人如何，说到底与他没多少关系。
这么想着，宁卿面容不禁柔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袁浩彦：我是一个人。
袁浩辰：我乐意一个人。
少年：我特别想一·个·人！
宁卿：别再问我为什么一个人，神仙和凡人恋爱可是触犯了天条你们不知道吗！
第20章 妈的智障
在宁卿拒绝了袁浩辰言不由衷的提议后，乱葬岗三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依次回到了江关府。
城内，赵家已经办起了白事。
袁浩辰从路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再和宁卿等人虚与委蛇，敷衍地找了个理由，拱了拱手就匆匆离去，临走还不忘向赶尸匠少年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少年特别懵懂地看着袁浩彦的背影，想了想没懂就丢到了脑后，转头把宁卿送到客栈，独自去了招待赶尸匠地方。
宁卿没多废话，和少年作别后，看到宁狗剩不出来，也倒头就睡下了。
他很累，需要充足的休息。
好好睡了一夜，恢复了元气，宁卿神清气爽地骑上妞妞，背着不肯出现的宁狗剩，立刻就准备回玉衍。
可没想到他刚出城门，就看到赶尸匠少年躲在Cao丛里，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似乎正在找人。
宁卿心里一突，大概猜出来少年是要找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对方就已经发现了他。
少年眼睛一亮，把尸傀留在Cao丛里，自己兴奋地奔了出来，宁卿想躲已经不可能了。
“早上好！”少年一张小脸因为运动红扑扑的，眯着眼睛笑得特别开心，“你今天好点了没？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阮明泽，你呢？”
宁卿没有回答，只是微笑道：“我好多了，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阮明泽用力点点头，一副傻白甜的模样：“那跟着你的那个……那个大哥怎么样了？那天我看他好像也很累的样子，身子都有点透明了。”
宁卿唇角一抽，真的不想和他搭话，宁狗剩的事情他自己还没问清楚呢，只能含糊道：“哦，他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