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压沉了嗓音,却依然能听出他声音里宦官特有的尖锐y-in厉,禁军打了个冷战,赶紧开门。
朱红大门被缓缓打开,门枢发出紧绷的嘎吱声,在安静的行宫里尤为刺耳。
李辅国正要抬腿进去,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一跳,眼前的大门在那瞬间好似成了张开的巨大兽口,正在等待着他的自投罗网。
他有些犹疑,想起了他府邸一个幕僚的提醒。
张皇后自从确立了储君后便一直暴躁易怒,深宫妇人目光短浅,恐有翻脸之疑,只怕随时都会倒戈相向,必须做好防范准备。
见他伫立在门前久久不动,禁军小心地问了一句:“相爷?可是有何不妥?”
“本相能有什么不妥?”李辅国冷笑,抬起下巴举步迈了进去。
不过是一介深宫妇人,他早已掌控了行宫禁军,今r.ì去寝宫也有事先安排,若有变故他便摔杯呼救,又有何惧?
深红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李辅国望着广阔正厅对面,端坐在上首的华衣女子,向她走了过去,慢慢施礼。
“微臣拜见皇后。”
张皇后含笑,看他行了礼,过了好一会儿才娇柔笑道:“丞相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红蔻,给相爷赐坐上茶。”
“是。”淡红衣裙的宫女引着李辅国落座,捧上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相爷请。”
李辅国不看她,也不碰茶,而是直直看着张皇后,浑浊的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y-in鸷,“不知陛下现下如何?”
“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张皇后把手放在膝上,漫不经心地摸着手指上长长的护甲,头上金色凤钗在灯下流光闪烁,“相爷该知道本宫今天要说的是什么。”
李辅国沉默一会儿,摇头,“太子殿下素有贤名,轻易废不得,至少现在不能。”
“本宫不管他有没有贤名!”张皇后笑容一收,狭长丹凤眼里寒光骤盛,护甲咔一声在她手指下折断,那清脆的响声仿佛断裂的不是护甲,而是人的头骨,“他有贤名,那你便毁了他的贤,堕了他的名!这不是相爷最擅长的吗?”
“您想让臣如何做?”
“呵,该如何做还要本宫教的话,本宫养你这阉狗做什么?”张皇后又笑,红唇勾起讥诮傲慢的弧度,丝毫不在意他y-in沉下来的脸色,“不论你怎么做,本宫要的只是个结果。好不容易建宁王去了太原,没了他的庇护,还收拾不了一个李俶?”
李辅国沉默不语。
张皇后目前无子,她希望的是拉太子李俶下马,拥立赵王李系,李系懦弱,不敢不听她的,一旦r.ì后李系做了皇帝,那么便相当于整个朝堂都是她的天下,同时李辅国也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如今李辅国对张皇后有了犹疑,他不确定在成功把李系送上龙椅后,跋扈多疑的张皇后会不会鸟尽弓藏。
他的沉默让张皇后越加不满,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色。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李辅国迅速开口,决定先安抚快要大发雷霆的张皇后,“请容臣准备准备。”
张皇后垂着眼睫看了他良久,忽然娇柔一笑,像是满意了一般,笑得优雅又矜傲,“这就是了嘛,早点听本宫的何至于相爷白白挨了骂。本宫这儿有一信物,你带着便了调动部分张家的人马,相爷上来拿吧。”
说着她右手一翻,纤纤手掌抬了起来,白皙的掌心在灯光下泛着柔柔的光,一块黄玉章躺在她掌心里。
李辅国看着那玉章好一会儿,才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苍老枯朽的身躯宛如一个粗制滥造的傀儡,动作缓慢而僵硬。
张皇后含笑,目光如无暇棉絮,棉后藏着蓝光幽幽的刀。
大殿里安静到了极点,李辅国蹒跚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咳咳……皇后,你在和谁说话?”
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响起,张皇后顿时倒抽一口气,手一抖玉章啪嗒掉在地上,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一道人影正倒映在屏风上摇摇晃晃,随后脸色青白满是困倦的肃宗李亨出现在屏风旁边。
张皇后脸色刷的白了下来,余光里突然粉色影子一闪,一声尖叫炸起。
“啊!!!!皇后殿下!!!!!”
这一声尖叫太凄厉,张皇后转头,力道之大几乎把头上的凤钗步摇甩出来,一股难闻的檀香与尿S_āo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晕了一晕,紧接着身上突然一重,胸口一阵剧痛。
哧——
一蓬血喷薄而出,把正红色的衣裙染成深红,张皇后惊愕的看着面前满脸鲜血的李辅国,张了张口,双手颓然垂下。
李辅国瞳孔紧缩,看着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塞住了,让他无法发出半点音调,他的脚底还在疼,刚才绊的一跤几乎折了他的脚踝。
张皇后没了呼吸心跳,李辅国猛然回神,敏捷的刷一下跳起来,脸上、胸口和双手满是鲜血,那把匕首还c-h-ā在张皇后的胸口上。
他回头看着屏风那边震惊的李亨,张着手臂悲喊道:“陛下!老臣……”
“呀!!!!!!”宫女尖锐的叫声把他的声音完全掩盖,“来人呐!!!!护驾!!!!!”
李辅国的脸色骤然y-in沉狰狞,李亨踉跄着连连后退,撞倒屏风,整个人扑通摔倒在屏风上,疯狂往后挪。
“别过来!!!禁军护驾!!护驾!!!”
李辅国用力握紧拳头,霍然回头,那宫女仿佛被他吓到了一般噔噔噔后退,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那桌子很沉,被她一撞也不过是微微一晃,随后宫女往后一仰,像站不稳似的把手往桌面上撑,那袖子却在一瞬间好似化作铁板,拍向那盏茶碗,把茶碗直直拍飞出去。
砰!!
清脆响亮的破碎声在大殿里回d_àng,李辅国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