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
当吕大维又一次在恶梦中惨叫,他的室友再也无法忍受,拎着他的睡衣一个过肩摔,把吕大维扔在地上,赤着脚丫踩在他脸上,狠狠骂:「你这小子给我清醒一点!难道你们中国人都习惯在起床前吊嗓子的吗?」
吕大维哼一声:「难道你们黑人都习惯在起床前摔跤的吗......」
室友比利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黑人,但他的皮肤实在太黑,黑到在半夜吕大维起床上厕所时,经常只看到一个小白裤叉在半空飘着,所以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把吕大维放开,比利郁闷地到角落去抽烟,回头问吕大维:「我真不明白你的童年究竟遭受了什么,你的父母离异?你的兄弟姐妹自杀?你的继父虐奸你?」
吕大维连呸他几口:「你再胡扯我就先虐奸你!」
「那是为什么?」黑人比利不解地问。
吕大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跟我的鼻子有关......」
「什么鼻子?」
吕大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鼻子,突然一愣,发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最丢人现眼的秘密,急忙支支吾吾否认,道:「没......没什么啦!只是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受了伤!」
比利哈哈大笑:「只是一点小伤你却记到现在?妈的,你小子一定是在牛奶罐里泡大的,细皮嫩肉受不了一点委屈!」
吕大维瞪他一眼:「那你一定是在咖啡杯里泡大的!」
比利笑道:「那我们混在一起岂不是『牛奶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
比利怪腔怪调地唱着中文版的靡靡情歌,还做出一脸美不滋滋的表情,逗得吕大维捂着肚子狂笑。
「哦,大维,今天有什么任务?」比利问。
吕大维丧气地答道:「还不就是那些!巡逻......巡逻......牵着肚皮在机场的行李处转来转去......」
「我不相信,你明明是纽约警校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沦落到去做巡逻的工作!」
吕大维翻翻白眼:「还不都是因为--」
他正要抱怨一番,却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地递给比利一个神色,希望他别再问,可比利一点不懂得中国人察言观色的本领,对他的事更加好奇,瞪着白生生的眼球看着他,非要探个究竟。
「究竟是怎么回事?」比利迫不急待要知道。
吕大维恨恨地揉着床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脸,他把这张脸的影像折射到床单上,在月光下,清晰如故地看到了他。
真想--真想--把你像这床单那样揉碎,揉碎。
碎成一条条的,放进锅里煮,放在火上煎,穿成串串烧,变成通心面、油条、烤肉......放进嘴里嚼啊嚼,嚼啊嚼。
吕大维一边慢慢地想,一边做着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由自主竟然流出口水来,比利笑骂着把枕头砸在他头上:「大半夜的你发什么情?」
吕大维回头得意地笑笑,说:「不管怎么样,今天你就知道我的能耐啦!我一定让这条狡猾的眼镜蛇现出原形!」
吕大维又一次在入境处探头探脑。
海关根本不属于他的职权范围,然而吕大维就是按捺不住一次次地翘首以盼。
他在等一个男人。
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妇,一个多月以来,他天天都要见他,否则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像性欲不振的傻狗肚皮。
他看到他出现在玻璃门旁边,修长挺拔的身段,身边还跟随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他对她温柔地笑,少女仰起头来,对他含情脉脉地笑。
这是一幅多么恩爱的画面啊。
可吕大维心里完全不那么想。
--一定有问题。
那个男人有问题,那个女人更有问题。他们这一对诡异的男女,已经在这个月内,第十八次走进他的视野,每次都是这样的形影不离,每次都是这样温柔甜蜜地微笑,尤如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扮演夫唱妇随的荧幕夫妇。
吕大维觉得太可疑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恩爱缠绵的情侣,哪有这么感天动地的画面啊,哪有这么英俊的男人却愿意终身厮守着身体有残缺的女朋友,尤其是那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花心的家伙。
这如果不是一桩跨国贩卖人口案,就一定是他的行李中有什么古怪。
吕大维想到这里,立即肃整制服,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去,在入境处的小姐要将那男人顺利放行之前,伸出警棍拦在前面,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大吼:「他们不能走!」
男人先是一惊,正提着行李的手放下,安抚下有点受惊的少女。
回头看到吕大维,顿时一脸了然的神情,对少女轻叹一口气:「达萝,看来我们还是太引入瞩目了。」
他故意把声音压低,可吕大维的鼻子不好使,耳朵却是超级好使,听到这话果然暴跳如雷:「哼!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名人?还引人瞩目!告诉你,你就算隐藏得再深我也可以把你找出来!」
入境处的全体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那头强毛驴又来了!」
没几步路的距离,可因为紧张,吕大维跑得气喘吁吁,一张脸通红通红,可鼻子却怪异地皎皎洁白着,好一个鹤立鸡群。
男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惊呆了两分钟,狂笑不止,先是站着笑,很快体力不支,只好蹲着笑,哈哈哈哈,恨不得趴在地板上。
男人的声音有种神奇的领袖作用,在他的领导下所有原本很严肃的海关人员一律齐刷刷望向吕大维,三秒钟后,全都大笑着,变身为地板上的蛤蟆。
吕大维咬紧牙,把屈辱吞咽下肚,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今天一定不能放过他,在此之前,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至少我们已经把敌人包围。
「达帝科瓦尔,今天你休想逃掉!」吕大维紧紧捉住达帝的胳膊,就像猎手捏紧了蛇的三寸。
这条蛇身姿修长,他滑行的步履从容优美,无论是炙热的沙岩,残酷的沙漠,荒芜丛生的原野,他都穿梭自如,他身上闪亮的鳞片,他紧绷有力的肌理,他傲然挺立的头颅,无不彰显着唯我独尊的王者之姿。
眼镜蛇王--
吕大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就冷不了划过蛇王那鞭子般的尾巴,重重地抽打在他的灵魂深处。
吕大维不由又打了一个寒颤。
「你被捕了。」他喝出这句时,本该有气振山河的声势,却在男人的目光中软弱下来。
在与蛇王的眼睛对视时,他开始畏惧他那凶猛的毒牙,诡异的微笑。
达帝简直啼笑皆非,他直起身,望着穿制服的警官,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