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扈秋娘惊讶,“你方才不才给姑娘送了一壶?”
绿蕉点点头,手下动作不停:“是啊,那壶已经送进里头了,可姑娘说,这一路她吃什么底下的人就吃什么,不必另外麻烦,这绿眉茶也要分给下头的人吃。”
扈秋娘越发诧异,忍不住咋舌:“这可是西山产的绿眉呀!”
可言罢,她似忽然明白过来,面上的讶色渐渐收起,反逐渐换上了一种佩服,捧着碗白水笑了笑,摇头道:“三姑娘年纪虽不大,做事倒挺老成。”
这一路算上来回跟在平州逗留的时间,好说歹说也得花上大半个月。
若生是头次出门,虽然顶着连家三姑娘的名头,可她们这一辈比她小的几个尚未c-h-a手连家的事,比她年长的两位堂姐,走的也是名门淑媛的路子,平日里习字读书弹琴赏花,学学管账管家人情交际,过去没有用连家的人办过事,眼下也没有,将来只怕更不会有。
几个堂弟的年岁,却都也还小。
是以连家这一辈的姑娘少爷里头,她还是头一个。
底下的人服气不服气她,如何看待她,都是两说的事。
她若一路上趾高气扬,扈从们也没有法子,自会忍着,可人心这事艰深得很,兴许从此以后,众人就打从心眼里不服气她了。想着左不过是个娇纵的姑娘而已,背后谁能真拿她当回事?
所以这茶往下一发,众人喜欢不喜欢喝暂且不论,至少这里头的情义足了。
扈秋娘就同绿蕉道:“别偷偷留着,回头叫姑娘发现了发落你。”
绿蕉面上一红,窘然道:“秋娘姐,你怎么知道我准备偷偷留一些?”
“你怕三姑娘这是想一出是一出,晚些时候又想起要吃茶结果没了心里不痛快,定然会藏一些。”扈秋娘笑着说完,让绿蕉好好煮茶,自进了里头陪若生。
绿蕉便也敛了心神,只安心煮茶,少顷送去下头,道这是三姑娘吩咐的,一群人便都怔了怔。转瞬清醒过来,众人便连声谢过主子恩典,沏了茶来喝,一入口便都傻了眼。
其中一人更是道:“他娘的,世上竟还有这般滋味的茶!”
“三姑娘倒是少见的大方,往前跟着四爷,最多也就赏些银钱,何尝有这等机会能尝主子们吃的茶。”
西山绿眉价以金计。而且量少,普通人便是手里拿得出财帛,也买不到手。
几人聚在一块吃了半壶茶,皆不由自主地赞叹起若生来,想着从四爷那出来跟了三姑娘。也不是什么坏事。一群人就高高兴兴地说起话来,正说到畅快处,先前去方便的老吴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先瞧见了搁在桌子上的那壶茶,抽抽鼻子嗅了嗅香气,忽而一拍案,“这是哪来的茶?闻着竟像是绿眉!”
坐在那说话的人就笑:“三姑娘使人送来的。就是绿眉。”
“哦?”老吴愣住,“三姑娘出手竟有这般阔绰?”
“那可不怎地,听说三姑娘还说了,这一路往平州去,咱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不二样。”
老吴不信,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道:“就她?不能够!你们不信?不信赶明儿看看就知道了,给个馒头她要是吃得下才有鬼!”
连家的厨子手艺高明,就是那普普通通的大白馒头,也能做的格外宣软香甜,令人爱不释口,他们赶路带着吃的干粮,那馒头放了一天硬邦邦的。可连府里厨子做的十分之一可口也无。
所以,老吴深信若生是随口胡说的。
可不曾想,翌日他就见了“鬼”。
午后歇脚。若生也只就着白水吃馒头,高高兴兴,笑眯眯的吃了一整个大馒头。
老吴惊得厉害,转过身就同人嘀咕起来,这三姑娘怎么看着有些不得劲,同四爷嘴里说的。更是判若两人。
但除老吴之外的人,却觉得有这样的主子委实太好了……
到了另一个小镇打尖。进了最好的酒楼若生点了菜,自己跟扈秋娘绿蕉一桌。另又点了两桌一模一样的给他们。
一群人吃得油光满面,赶路都赶出了乐子来。
原本漫长的路途,也仿佛因此变得短暂了许多。
进了平州地界后,若生就命老吴几个先去同之前就派来平州的人汇合。购宅子的事,也当日就要敲定,所以先前她人还未至平州,在平州的人就先乔装打扮找了掮客看过了几座合适的宅子,等她来,再由她亲自看过后挑定一座。
因吴亮一家的人就在望湖镇,望湖镇又可算是平州治下最大的一个镇子,加之风景怡人,也出过极有为的花匠,是个蛮好的地方,若生最后挑的那座宅子,也就定在望湖镇上。
宅子并不大,只两进,甚至可说小巧,但后面还附个小楼,若生见了很是喜欢,就让人拿了银子买下了。
于是,一行人在宅子里鱼贯进出,收拾行囊。
若生歇了片刻,就招呼了扈秋娘来,道:“让人领我去见吴亮。”
外头日头还高,距离天黑还有好一段光景,她答应三叔夜里不出门,那就趁着青天白日早早将事情了了才好。
可吴亮,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若生嫌呆着憋气,索x_ing带了人出门去。
望湖镇名叫望湖,自然少不得能望的湖。湖在镇子东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生看着,觉得不像湖,倒更像是河,兴许是觉得叫望河镇不如望湖听着雅致,所以当地人才硬生生都装瞎子把河说成了湖……
河面上有一座桥,石头的,经历风吹雨打,已有些年头了,但看着还算坚实。
岸边有长柳,风一吹垂枝便拂过桥栏。
桥栏不过才齐腿根高,若生就止步在上头坐下,而后戴着幂篱的脑袋微偏,朝河对岸看了去。
一排排的店铺,看着不过寻常市井景象。
扈秋娘站在她边上,伸手悄悄指了指其中一间,轻声道:“姑娘,吴亮日常去的那间赌坊,就在那铺子后头藏着。”
第061章 救命
吴亮嗜赌成x_ing,手头但凡有一个大钱在,他便要忍不住去赌坊里玩上两把。
偏这人倒霉起来,霉运那是一年叠一年,只见涨不见消,自打他散尽家财穷困潦倒开始,他的手气就再也没有好过。十赌九输,赢钱时亦不过几两银子上下,甚至还不够他再来一把的。
可他连手指头都堵掉了几根,也不知害怕,只管日日像那见了r_ou_骨头的野狗一般拼命往赌坊去。
这人不管是什么事,一旦有了瘾头,那想戒除,就真的是千难万难的事了。
若生的人,在望湖镇找到吴亮后,已是将他家中人口事无巨细都暗暗查过一遍。吴亮跟他媳妇两个人,不光卖了雀奴,将剩下的几个庶女,也是能嫁就嫁,能卖就卖,管他买主何样,只要银子给足了就是。
夫妻二人,连那丧心病狂的人贩子也不如。
尤是吴亮,那都是他正正经经纳的妾生的孩子,又不是外头私窑里娼妓出的,但他就是半点脸面不要,光钻钱眼里去了。然而说他不要脸,又知改头换面,连祖宗姓氏都换了,才住进这望湖镇来。
是以,吴家周围的人,只知吴亮是个赌鬼,家中两个儿子也是各种不成器,每天吃喝嫖赌,混迹市井,没半点出息,旁的却并不大清楚。
若生遥遥望着扈秋娘手指的铺子,上头挂块匾,是个典当铺子。
真好,后头赌,前头当,换了她是个赌鬼,她也乐意进去转转。
唇畔浮起一抹冷笑。若生扭头吩咐扈秋娘:“让人拿了银子进去陪吴亮玩两把,等他输得精光却还舍不得走的时候,就充好人借钱与他。”
赌鬼,赌鬼,说的就是那些满脑子只装得下“赌”字,连是非黑白,人伦道德皆不顾及的人。这样的人在手头无钱下注时。碰见有人大大方方愿意借银子给自己。就如那溺水之人,终见行舟,只会高兴得发狂。断不会花半分心思去想一想这银子该不该借。
吩咐完,她又补了句:“挑了那不会赌的人去。”
扈秋娘微怔,问道:“要半点不会的?”
“对,就要那半点不会的。”若生抓住一枝垂柳轻轻拽了下。微笑着徐徐解释起来,“望湖镇虽然并不小。可到底只是个镇子,位置也偏僻了些,来来回回都是些常见面孔,尤其是赌坊这种地方。进生客的机会可不多。既是生面孔,若出手老练,难免会被人疑心。”
吴亮手头没有几分银子。用不了多久就能输个干净,她派个全然不会赌的人进去赌。就那么点工夫,便是输也输不了多少。
她侧目看向扈秋娘:“顺便,往那长得年轻秀气些的挑。”
“是。”扈秋娘点头应道,“奴婢晓得了,这便下去办。”
因人都是现成的,扈秋娘很快就挑了个出来让人站在不远处,让若生过目。若生定睛一看,果然长得白白净净,换过好衣裳后就像是哪家的少爷。她就笑着点一点头,摆摆手道:“只管输!”